吼! 白虎仰头长啸,纵身一跃而起,直接在甲板上现出三丈真身,随后轰然砸落在地,将整艘渡船压得陡然下沉,吃水极深。 白虎弯腰弓背,将李宝萍护在身下,凭借一身坚韧的皮毛,抵挡其他修士的猛烈攻伐,它鼻孔喷出两道白气,以心声对陈长安道:“搞快点,本王肚子饿得厉害,撑不了多久的。”
陈长安双手持剑,右脚重重一跺,剑气涟漪立即四下轰散,如同惊涛骇浪向外席卷而去,直接把所有修士震得身形倒退,口吐鲜血。 墨衣女子手持琵琶半遮颜面,却掩盖不住她眼神中的狂喜,她嘴角高高扬起,咧嘴笑道:“对了,就是这样,把这些该死之人全部杀了,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对于陈长安这把即将走火入魔的刀,墨衣女子已经志在必得,就连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她都已经算计好了。 这对师姐弟的感情好像不错,那就操纵陈长安这把刀,先杀了他师姐,再去风雪镇大闹一场,杀得血流成河,好为琴师热热闹闹的送行。 等到事成之后,墨衣女子认为自身道行肯定会水涨船高,可以更上一层楼,就算是跻身魔刹林十二刺客之列,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可惜下一瞬间,墨衣女子的美梦骤然破灭,她一直自称是琴师的半个知音,如今希望就在眼前破灭,她已经能够与琴师感同身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眼神中的欣喜也被巨大的恐惧淹没。 在走火入魔的关键时刻,陈长安鬼使神差的抬起头,忽然瞥了她一眼,明亮的眼神中杀机毕露。 刹那间,陈长安身形如同光束般激射而出,渡船甲板为之一颤,他的残影早已冲破重重包围,撞开两个身形还未站稳的修士,直奔墨衣女子而来。 墨衣女子大惊失色,紧接着眼前一花,等她从惊恐中回过神来,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形,已经撞入她的眼帘,近在咫尺,剑气凌人。 紧接着,一道刺目的剑光当头劈下,如同大日西坠,磅礴的剑气骤然凝聚成一线,好似天地间最后一缕余晖。 一剑过后,墨衣女子的身躯和手中琵琶,同时出现一条竖直的切口,她眼前只剩下一片血色,巨大的恐惧勾起了她的回忆,正如她当年在大街上看到的一幕。 那一天的大街正好是赶集的日子,街面人头涌动,比往常要热闹许多,他们一家四口紧跟着人群,步履缓慢的闲逛。 她个子不高,怯生生的跟在爹娘屁股后面,手里拿着一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不停的咽口水。 她在路上没忍住,趁着前面的弟弟不注意,悄悄低头舔了一口糖葫芦,等她再抬头时,眼前的大街突然变得一片血红,就像她手中红艳欲滴的糖葫芦。 等她反应过来时,眼前的家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她耳边充斥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原本热闹的大街变得一片惨淡,已经见不到几个活人,到处都是血淋淋的残肢断臂,如同一副惨绝人寰的地狱画卷。 此时此刻,她眼中混乱不堪的街道,就好像一大串血浆包裹的糖葫芦,血腥味冲天,让人闻了作呕。 她甚至忘了糖葫芦是什么味道,每次见到糖葫芦,都会想起一股恶心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满地血污的街道尽头,一个脚步踉跄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他手中提着一把沾血的长剑,身上白袍纤尘不染,浑身散发着灵光溢彩,恍若天上的谪仙人临世。 年轻男子披头散发,缓缓收剑回鞘,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开口说道:“不好意了各位,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万分抱歉。”
空荡荡的大街上,除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声,没有任何回应。 看到满目疮痍的街道,年轻男子长叹一声,似乎有些于心不忍,双手作揖道:“人死不能复生,各位请节哀,后续的赔偿事宜,我一定会竭尽所能......。”
年轻男子的说辞轻车熟路,或许是早就打好了腹稿,又或者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事情。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位自称走火入魔的男子,反而是官府出面解决了赔偿事宜,或许是事情闹得太大,赔偿很快就通过当地官府下发到她手中。 只有十两银子,准确的来说,她爹死了赔五两银子,她娘死了赔三两银子,而她那个未成年的弟弟,只值二两银子。 她追问发放抚恤金的官差,自己的家人全死了,为何得到的赔偿只有十两银子,又或者说,为何只是赔偿银子? “不赔偿银子,你还想赔偿金子呀?”
官差以为她嫌十两银子少,直截了当的告诉她,她家是地位低下的农户,全家一年都挣不了十两银子,如果不是她运气好,碰到了那位出手阔绰的仙师,她这辈子都别想见到那么多银子。 官差还说了,想要赔偿的是金子,那就得投个好胎,生在镇上的陈举人家里,人家是书香门第,生出来的都是读书种子,这种命才叫金贵。 官差送完银子走后,她原来的一家四口,就只剩下她和十两银子,仿佛这十两银子,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她总是一个人面对银子发呆,忍不住琢磨一个问题,爹娘和弟弟三人的性命,如果真的要换算成银子,到底值多少钱? 她琢磨了好长一段时间,忽然有一天福至心灵,觉得自己家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不分上下,所以一样值钱才对。 她明白这个天大的道理后,欣喜若狂,发疯似的到处找人述说,但是左邻右舍都无人理会她,认为她死了家人之后,早就已经失心疯了。 直到有一天,她遇到一位流浪街头的瞎子琴师,吹嘘起了这个天大的道理,瞎子琴师没有把她当成疯子赶走,正好相反,两人相谈甚欢,琴师还现场弹奏了一曲助兴,然后带她见了一位贵人。 瞎子琴师所说的贵人,是一位脸戴黑白面具的高大男子,男子郑重的告诉她:“明白道理不是什么难事,真正困难的是践行道理。”
她那时候个子还不够高,踮起脚尖满心期待的问对方,自己怎么才能践行这个天大的道理。 男子隔着黑白面具回道:“这个简单,你可以去杀人,每次杀人性命,都收相同的价钱,以此践行你的道理,告诉他们人命不分贵贱,而是等价的。”
说着,男子送了她一把漆黑如墨的琵琶,并且询问她的意愿:“先定个小目标好了,一条人命,只收一颗雪花钱怎么样?”
她双手接过幽黑的琵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犹豫不决道:“我还是个小姑娘,你怎么能教我杀人呢?”
男子伸手按住她的脑袋,仿佛在给她醍醐灌顶:“因为你是个杀人的好苗子,知道自己为何要杀人,才是天大的道理,而走火入魔,从来都不是杀人的理由。”
她当时有些好奇,童言无忌的多问了一嘴:“听瞎子琴师说,你杀人最厉害,而且只杀山上的仙师,你心里是不是也藏有天大的道理?”
男子摇摇头,然后说了一句听起来平平无奇,细想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话。 “我喜欢杀人,尤其是杀高高在上的修行中人,仅此而已。”
相对于她的道理而言,男子杀人的道理,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只是纯粹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