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诗会第一的排名变成了某一家的家事之时,不知道该是说极其幸运还是极其不幸。不过那乖巧的身影神情之间很是平淡,没有多少变化,也许是在思索着今后的路该要如何继续走下去。洛白音和孔圣的期许让她也心血来潮作出了一首心底最喜欢的诗词,文采斐然,震惊天下。可她终究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又是庶女出身,生母更是亡故,此时就已经表露出惊为天人的资质,很难保证在日后不会受到嫉妒与欺压。更有甚者,恐怕会有不少人希望她就此夭折,只当一朵举世再难见的昙花便好。洛白音眼神间不断闪烁,望着场下那默不作声的一干人等,他的心底升起无尽的厌恶,没有人敢为了她的绝世无双而去帮她争辩本该属于她的一切。而他,洛白音,最是可恨不能去帮,并非不敢。却是因为他姓洛,乃是当朝首相之子,地位崇高至极,这京都城里有多少人想要将他踩在脚底下俯视他啊。他若出言相助,非但不会改变些什么,反而会显得很是关心过度,这只会让她的处境变得更为难堪。思来想去间。他微皱的眉头放开,嘴角邪异一笑,饮尽一杯酒,提起长枪来。右手捏着枪尾,任由枪尖点地,拖行之下刺耳至极。口中之言满是嚣张,面上神色飞扬跋扈。“《今生》?就这?一个只配给小爷我擦鞋的名字而已,可笑的笑话罢了,哈哈哈。”
眉头一挑,意味分明。“对吧?今生。”
这是哪儿?这可是洛家,洛家小少爷平日里可是平易近人,和善得很,那些个仆人们自然很懂这位小公子的心思。一名面相机灵的仆人立马便抓着一块丝巾沾了点水就跑了上去,低身便在那给白衣少年擦起了鞋来,嘴里还振振有词的说着。“今生好,今生妙,今生擦鞋很牢靠,不开线来不脏脚,不掉色呀长得高,人人都夸今生擦得好!!”丝巾一抽,拂去水渍,那仆人还有模有样的耍了两下,一副很是在行的模样,嘿嘿的窃笑两声,当然这番模样在外人看来肯定是有些贱贱的感觉。“得嘞,少爷,擦好了,您瞧瞧,亮不亮?”
那白衣少年亦是窃笑了两声,随后高声喊道。“漂亮的很,唱的好~”这一句的尾音特意拉长了许多,其中讥讽的意味浓郁至极。“明日天亮便去账房那里领十两赏银,就说是小爷赏给今生的。”
说罢便将目光望向鹿家的方向,眼神里满是不屑与傲气。鹿家家主眼神微眯,洛家小公子这番挑衅的模样让他多了几分思虑,自少年投枪威胁礼部尚书以及强势与鹿雪阳共舞一曲看来,洛家的这位小公子可谓是处处都在挑衅着鹿家。如今更是猖狂至极,不加修饰的就贬低那诗词之名,更甚者,洛府府里擦鞋的下人就是叫的那个名字,试问还能有什么方式比这更显得纨绔猖狂呢?鹿家家主经年已久,见此情景亦是不怒,很是沉稳。“那不知洛小公子可还有何好诗词要展露的呢?若是现在能再作出新的来,这诗会第一的名头便是洛小公子的了,我鹿家甘拜下风。”
每每开口都能将话直直的说在点子上,又不会失了礼数与体统,这便是鹿家家主的手段。既然是诗会,自当该以诗词排名,他那句“若是现在能作出新的来”立马就将诗会开始前洛白音所作的两首佳句打入了深渊,可谓是狡猾至极。“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这是何等的气魄与手段,比鹿雪阳那首应许也算得上是平分秋色,不分伯仲,就是立意不同,读起来的感觉可能没那么容易引起更多的共鸣。毕竟关于人生,每个人都是有在亲身经历着,而这种侠客的热血却不见得,更多的可能只是一种向往,亦或者是鄙夷也难言分明。若是真要将两诗对比,一时之间恐怕还真是难分伯仲,鹿家家主的话很完美的避开了这一大麻烦,现在只需看这少年还有没有比这更好的诗词便是。在场之人也一样满是好奇,以洛家公子能作出那种气魄的文采来看,也绝对算是天纵之资,这样一来自然便多了许多的期许。只见洛家那少年嘴角的笑愈发狂傲,甚至是有了一点点趋近于癫狂的感觉。他右手握着的枪尾在他掌心旋转,枪尖便点到了前方,此时的方位离黄家近的很,顺势之下,长枪便狠狠地向着工部尚书刺去。枪头破风,寒凉的划过工部尚书的鼻尖前方,冷冽至极,而后右手抬起,任由枪头自由下坠,在那桌子上刺出一个深刻的破洞。洛白音轻蔑一笑,大声喊道“一!!”转瞬之间他猛的发力,右手一挑枪身,任由它在空中飞舞,他自己便大步流星,后仰着倒去。精准无比的在长枪扎入礼部尚书桌面的一瞬间斜靠了上去,宛如是长枪在附和着他一般自然无比,他、长枪与地面三者之间形成了一个趋近于完美的三角之形。洛白音眼角斜视,傲气凌云的瞪了一眼。“二!!”顺手之下取走一壶好酒,边走边灌,略微有些踉跄的感觉,可拿枪的右手却是稳得可怕,不偏不倚的与他对立,好似静止了一般。这一次倒是没有刺或者是扎这般狠辣,但是其中那纨绔的意味却越来越甚。只见他自身提着靠近枪尖一头,枪尾朝着户部尚书的头顶而去,稳稳的落在正中央,就好似敲在了木鱼一般光秃秃的头顶,响起清脆一声,很是有趣。长枪停留在了那里。这场面,就像是老师在教训犯了错的学生一样,可那“老师”不过只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孩,却一样的没有人敢去质疑他的威严,整副画面显得很是怪异,也显得很是好笑。那“老师”深沉的开口。“三!!”侧身离开,“老师”又化作少年向着另一桌而去,眼神示意间一柄木剑破空而来,他赶在木剑刺向那人之前将它拦截,斩断在半空之中。木屑乱飞,纷纷砸到了刑部尚书的脸上,其中意味,深长可解。执法如仗剑,洛小公子这举动,已经是在很明显的告诉他了,刑部尚书可不是蠢货,一拂木屑便不动如山的坐在了那里,没有起任何反应。洛白音劈出的长枪还未完全落下便被他强行逆起,腾飞而出间,转身开口。“四!!”步伐变缓,长枪先落地,枪尖与枪尾齐平,借由最后脱手前灌入的一丝气劲,狠狠的砸在桌上。两者接触的一瞬间就将那木桌砸的稀巴烂,一块又一块,吏部尚书面色凝重,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或是那杆重枪所带来的压迫之感太过可怖,亦或是洛小公子眼神里绝对的冷意让人心寒。洛白音冷漠无情的从嘴缝边溜出最后一个字。“五!!”至此,此诗第一句完毕。他收回长枪,如之前一般提着它笔直的向着鹿家家主而去,步伐忽快忽慢,就好似在那陡峭的山峰上艰难而行。他继续念道。“上山..”右手发力,长枪顺风而甩。风静,云停。气息停止片刻。枪尖直指着鹿家家主眉心。白衣少年讥笑一声,嘴角的纨绔之意妙到毫巅。“..打老虎。”
鹿家家主眼神忽然间变得锋锐无比,毫不客气的与那少年对视,针尖对麦芒!!!他右手两指成并,硬生生将那近在咫尺的枪尖扫开了来,洛白音终究还是太年少了一些,再怎么样力气也是难以比拟鹿家家主。鹿家家主寒声回应。“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这小儿的玩趣,可不足以夺得诗会第一!!”洛白音毫不示弱,枪尖继续直指。他嘴角挑笑,眼神锋利,语气里满是倨傲。“那我若..偏要这第一呢?”
鹿家家主起身绕过少年,一身乌袍顶立在大厅正中央。“洛公子这童言无忌的提议,不知太师觉得如何?洛首相觉得如何?诸位又觉得..如何呢?”
最后那三个字声调变得越发深沉。此话一出,巧妙的就将难题给撇了出去,同时又让众人心里都更加深了几分那少年纨绔无礼、猖狂无边的模样。有人嗤笑,倒是不惧鹿司空的权势。“你说如何?洛小公子的这首诗勇气绝佳,不过八九年岁就敢上山与恶虎斗生死,又极其入韵,五个数来,跌宕起伏,满是意境,这样的诗足以排第一了!!”既然已经有人敢开头了,那自然少不了一番随波逐浪的附和。“对对对,洛小公子的诗绝对足以排在此次诗会头冠之名。”
“若是这样的诗都不足以排第一的话,试问还有哪首能配得上这第一?”
一浪叠一浪,洛白音的眼角变得愈发狂傲无边,心里嘀咕。“你敢以地位尊卑强压下属于雪阳她的诗作与荣誉,小爷就敢以同样的手段压的你无话可说,谁怕谁!!”就再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那主位上的人忽然猛拍桌子,巨响之下,吓得全场所有人都为之胆寒不已。“够了!!”话音刚落。洛白音眼底的纨绔神色转瞬之间就全数消散,腰膝一软便转身跪了下去,低头不敢多语,他明白自家老头这回是真的动了怒火了,今儿个夜里恐怕是没法睡个安稳觉了...在洛首相的开口之下,诗会没过多久就迅速结束了,鹿泽阳的那首《今生》依然还是排在了首位,而鹿雪阳与他洛白音,数二数一倒也贴的很近。被吓得不轻的工部,礼部,吏部三位尚书如释重负后便火速离开,片刻都不敢再多停留。那被甩了一脸木屑的刑部尚书独自前行离去,略微显得有些孤僻。兵部与户部那两位尚书只逗留了片刻,随后也就跟着秦太尉一同离开,英俊书生自说自话的就消失在了庭院街道之上。鹿家家主带着两位女儿一同离开,扶着嫡女上了马车后便不管庶女之身,甚至掀开窗帘呵斥了一声。“雪阳,我等着你的解释。”
其余人等,或是结伴而行,或是乘轿远去,全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的祖母去了。而那白衣少年洛白音。诗会上被呵止后便孤单的跪在了洛府的祠堂里,此刻的他正对着一块牌位在那思过自省,满目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