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如同大海一般,繁妙万千。在这浩瀚无边的天镜下倒映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她嘴里哼着小曲儿,轻盈的坐在阁楼的栏杆上。此刻摘下面具的她眉眼带笑,发丝亦是随风而舞,顺着晚风,在那清闲自在的来回摆动着双足。月光柔和的点亮她的双眸,她一改平日里变化万千的神色。此刻,只剩温柔。雨水顺着房檐一点点滴落。偶尔有两三点调皮的雨滴想要亲吻她的鬓边,于是便俏皮的随风作案,打湿了些许她的发丝,倒是为她此刻温柔的气质平添了几分动人心魄之意。月光亦是一同点亮了她的裙侧,倒映着的是纯白无瑕的光芒。那只是一身平淡的白色素裙着身,却好似出尘的不存在于这人世间一般。仿若那只是一副世间绝美的画卷。画中的她缓缓抬起双脚,便于用双手撑着面庞,想来或许画中仙也是觉得夜里有些寒凉才会有此反应也不一定。抬眸远眺。她望着远处京城繁盛的夜市,似乎有些困倦了,于是一声哈欠便随着睡意紧跟而来。如今的她也总算是能安稳的睡上一觉了,要知道她去年以前住客栈时,那可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认了出来。她在心里默默庆幸。这可多亏了那个女孩告诉她此处有一荒院,从不曾有人来打搅过此处的清净。同时谁又能想到京城最有名的千面侠盗,居然只不过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夜观星辰的清秀姑娘呢,也许真的只有那天穹才能有幸目睹她刚刚摘下面具后究竟是怎样的风华绝代罢了。百无聊赖之际。只见她从怀里掏出少年的玉佩,仔细翻看之下发现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就是这雕刻的连理地枝与比翼飞鸟颇为精致,想来雕刻此物者必定是花费了大心思在其中了,回头还得要找个机会给人家送回去。哈~~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就在她安稳收好正准备转身向着阁楼里走去时。忽然传出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她闻声立紧,眼神变化间,一副美到难以想象的黄金面具迅速的戴在了她的脸上。脑海中在极速思索着撤退的路线,或是正面硬抗,或是翻身从顶阁楼上跃下去到二楼,她觉得她能做到。从黑暗中踉跄走来一道小巧身影。直到看清来人后,她那紧绷的神经立马溃散。她有些瘫软的松了一口气,很是顺手的摘下了面具,露出那隐藏着的绝美面庞,只不过此刻眉眼间带着一些些生气。她气嘟嘟的弹了一下那人的小小脑袋。“小缺儿,你真的是快要吓死姐姐了,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过来,你不知道姐姐一向都胆子很小的嘛。”
那抱着枕头踉跄而来的孩童一下子被弹倒在地上,立马吃痛的泪眼汪汪。“我睡不着嘛,姐姐是大坏人,呜呜呜~”少女心软,温柔的将小孩抱起,轻声细语的哄着。“小缺儿乖,是姐姐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你能原谅姐姐嘛。”
那六七岁的小孩抱着软软的枕头,用它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奶声奶气数着手指的说道。“小缺儿不哭,小缺儿很坚强的,姐姐不用担心,只要明天能吃到天膳楼的桂花糕,松子饼,还有一串小小的糖葫芦儿就好啦。”
少女被小孩的可爱模样逗笑,宠溺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好好好,姐姐都依你,赶明儿个天一亮姐姐就去给你买好吃的去。”
“对了,听说百工坊那也新上了一批有趣的小玩意儿,明儿个一块给我们家可爱的小缺儿带回来可好?”
小孩开心的拍起了手,随后便钻进少女的怀里满是依赖。他撒娇的缠着少女,奶声奶气的继续说道。“姐姐,小缺儿睡不着,你能给我讲故事听嘛,上回姐姐讲的那个太尉府的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
少女温柔的抱着他,用自己的身躯挡着涌向阁楼的凉风,她望着小孩那很是天真的眼神满是宠溺。她轻轻的拍着小孩的背,轻声说道。“上回说道,姐姐我的身份被秦太尉家的小公子发现,可那小公子非但没有喊人来抓姐姐,反而很是镇定的坐下来和姐姐聊了许多。”
“他说,姐姐我呢,是一个历经了人性最险恶处,看得透、跨得过人性最险恶处,却仍然能心存仁善与欢喜的好人,正像那谪仙下凡于人间修炼一颗无瑕红尘心一般,还有很多很多我怕你听不懂,就不告诉你了,总之,小缺儿你要记住。”
“太尉家的秦小公子,是一个和小缺儿一样可爱的小孩,你们对这个世界都怀有着好奇和热爱,日后若有机会,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知道了吗。”
小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小缺儿记住了,秦家的小公子,是小缺儿的好朋友,那桂花糕,松子饼和糖葫芦儿就是可以分他一半的,他有好吃的也会分我一半的对吧。”
少女被小孩的话逗得忍俊不禁。她伸手刮了刮小孩的鼻梁,甜甜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小馋猫。”
小孩忽然眼里有些伤感的开口。“姐姐,秦家的小公子,他的爸爸妈妈有在家陪着他吗。”
少女心底的某一根弦被触动。她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幕幕画面。那是一个连绵大雨的夜晚。她的视线很是模糊,只见到一个满身夜色的身影将她放在一处农家的干草堆里。她哭泣的很是刺耳,却依然刺不动那个人的心,那道黑影,看不清,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回头,她只能无力的伸伸小手看着她离开。好在婴儿的哭啼声惊动了农家已经睡熟的人,那是一个年过古稀的农妇,冒着大雨将她抱进了屋里。农妇不过初次见她,却让她能清晰的看到那眼里流淌着慈祥的光芒。就这样,农妇收留了她,一直将她抚养到了七岁,他们二人度过了一段很快乐,很美好,很温馨的时光。直到农妇生命的尽头,能够有她的陪伴,想来她也一定能感到没有那么孤独了。农妇逝去后,村子里将她的田地、房子统统收缴了去,以她只是养女并非亲生为由,无情的将她赶了出去。平日里和善的大叔大婶,在那天却像是一个个恐怖的恶魔一般,那一日,天空中一样下起了大雨。她离开了村子,很决然。独自一人分不清东西南北的走了很久很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这条路没有尽头,她也不知道究竟该走到哪去,她不明白人心为何能憎恶到这种地步,她亦是想不到生命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却差点连城门都没能进得去。所幸遇见一对贵人夫妇,将她带进了城去,当了几个月医馆学徒,只可惜世事无常。她将煤灰涂在脸上遮掩着女孩的身份,曾有多次更是为了一口热饭而去和恶犬争食,别人都笑她乃是真真正正的丐帮弟子,一手打狗棍法使得出神入化。同时她也认识了不少狐朋狗友,从小乞丐那学到了许许多多巧取豪夺的小手段,日子虽然清苦倒也过得好似有几分逍遥自在,当然偶尔失手被人发现后自然也是免不了一顿毒打。记得有一次她被人打到口吐鲜血,那下令打人的纨绔公子居然还难得的善心大发,扔给了她几十两银子去看病,想来难免也是怕真的闹出了人命。她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砸吧砸吧嘴尝了一下,没心没肺的开口。“甜的,真好。”
那几十两银子,除去看病抓药花掉的二两三钱,剩下的她都散了出去,给了那些心存善良,却被这个世界无情抛弃了的存在,譬如农妇,譬如小乞丐,亦或者是那对善良的夫妻。她在那天开心的笑着,那一天,天空中的雨并没有停,却似乎好像小上了许多。这种时刻在黑夜里行走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年。三年来,她不断的偷那些纨绔子弟的银钱,也在不断的帮助着比她更弱小的存在。农妇从小便教导着她一个恒定的道理,倒也并非多么高深,只不过是很简单的四个字罢了,那就是心存仁善。她在用命运所给予的方法,力所能及的践行着这个道理。若是她生在大富大贵的人家里,此时的她恐怕早就背上了一个大善人的名衔,只可惜命运就是如此嘲弄,当然若是遇不到那农妇,想来也就不会有那刻进心底的信念,兴许她也早就死在了那个雨夜里。再后来,她十岁了,到了贸易流通的一座重要城市,想来是意外的偷了一件很是贵重的物品,那被盗者毫不客气的下令全城搜捕她的下落。就这样几日之内。她身负重伤,肩头都被一箭射穿了,好在是顺势滚入了湍急的河流之中,被偷走的物品也在那时脱手滑落。那些追她的人忙于搜寻遗失在河里的物品也就没有多管她,她就这么抱着浮木漂了很远很远。天亮的那一刻,她被刺眼的阳光狠狠的唤醒。疲惫的她从河水里艰难的爬了出来,拔出箭头后敷上之前准备好的止血药,好在未雨绸缪的打算她还是做了一些的。只不过是被河水泡了一宿,药瓶里有些微微漏水了,效果可能不会太好,不过也足够吊住了这么一条性命,总算是没有立马魂归地府,这已算是万幸。顺着河流向下走去,傍晚时撞见了一座破庙,上天又不合时宜的下起了绵绵细雨,似乎是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她躲入破庙躺在了一块木板上,身躯传来的虚弱感开始无限蔓延,她的气息也越来越弱,这条路,她好像始终看不到光亮,却又好像看到了终点。忽然!!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眼前越来越盛的暮色,正如十年前的那声雨夜里的啼哭一般,她恍然惊醒。破庙杂乱的草堆里,躺着一个数月左右的婴儿,小小的身躯被雨点打的有些生疼,哭的让人很是心疼。她眼底神色动容,随后便轻轻的将他护在怀里。月光从破庙顶上的破洞照射进来,十年岁月,她的面容已经初现峥嵘,说是沉鱼落雁之资也毫不为过,脸上的煤灰早已被清澈的河水洗净,此刻的她,洁白无瑕。婴儿看到她的那一刻亦是不再哭闹,乖巧的眨巴着大眼睛,很是奇妙。他伸出他肉嘟嘟的小手,轻轻的触碰了一下她的面庞,嘴里含糊不清的呀呀呀叫着。“呀..呀呀..姐..姐.呀.呀.”她在这一刻,笑了,笑的很开心。外面天空中下的雨,也恰逢时宜的停了。她明白,她在这一刻应该算是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找到了属于她的挂念,她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