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旁较远处田野四布,每个田格边还建有房舍或是小木屋来。少年觉得无趣,撑手靠着车栏望向野外,发觉不远处有几名农夫赶来,然后都从自家田屋里取出农具,牵着一头牛就下了田开始做春耕的准备。他轻轻嘀咕了一声。“才刚入春不久,天气尚凉,此时种谷怕是种子会冻死去吧。”
那马夫转头看了一眼,颇有见识的说道。“老哥,想来你到了京城后就没再种过田了吧,这可就是你忘本了呀。”
“朝廷去年的时候新做出了一种极为抗寒的谷种,推广了差不多一年左右了也,此时种植一轮早稻没问题的。”
少年只是憨笑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他只感觉伴着淡淡的暖阳很是舒服。马车上有风掠过,却是没有凉意,只有轻松惬意的心境流淌于下。少年此时在心里感慨了一声。“民有所属,君有所为,源清流清,源明流明,妙哉,妙哉。”
话罢他就又闭上了眼,躺靠着车栏,只感受着微风带来的凉爽。天风流转,明日如梭。商队一路从白天走到直近傍晚才看到了汉亭城的踪影。好在圣上登基后在全国各地修建的官道宽敞平稳,这要是放在以前起码要跑上个两三天才可到达,以前这路上不仅弯弯绕绕还遍地是泥坑,车马一陷下去要费不少功夫才能弄得出来。少年本来有些昏沉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此时只觉得无趣又折磨。一路上他困倦的很,却又不敢真的睡着,一直游离于半梦半醒之间勉强维持,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过糟糕,他暗自嘀咕,今后的路程自己要一个人行进,至少这样他可以没有顾忌的找个安全的地方安稳睡上一觉。他打了个哈欠再一次从怀里将路引递给守城的城卫。那军士之后又检查了一下少年随身的包裹,不过倒是没有打开来看,只是拿在手里弄了几下确认没有利器刀剑之类的就放了回去,而后他对着很是疲倦的少年招呼了一声。“刘老哥,给你喝一杯醒神的茶水先,等会到了城里再找地方睡觉吧。”
少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虽然商队携带有水,可疲倦的他早已食不知味,只有茶水才能稍微刺激一下他的精神。递还给军士后他道了一声谢。“多谢兄弟了,我感觉好多了,就不多叨扰你检查了。”
军士听后也是笑了一声,然后就将马车放行了过去。商队都跟上后一路跟着领头人又是进了一家院子,那人吩咐道。“好了,云京临时跟着我们来的将马匹安置好,然后用雨布将货物给盖好,之后就可以自行离去了,做好后工钱记得来找我领。”
少年做好后拿着包袱就去找院中的领头去了,虽然他并不在乎这一点报酬,可做戏总要做全套才行。他接过后仔细数了一数,憨笑了一声。“多谢老大,以后还有这好事记得叫上我哈。”
那领头的也没有傲气,只是轻笑了一声。“刘老哥哟,离开这之后我都不知道你人去哪了,我咋个叫你哟。”
少年憨样的挠了挠头。“也对哦,那就我如果碰上你的话再去找你,这样行吧。”
那领头的无奈的笑了一笑。“行行行,刘老哥,你要再来的话我也欢迎,不过你得要尽快,明天我另一批货就会送来这,整合好后就又要走远了去,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等你就是了。”
少年连连道谢,憨笑的走出了院子后门。刚好那个先前卖给他云中绝的商人等在门外,只见那人望着小河对岸热闹的街市看得很是起劲,手上还不停的像是在算什么的样子。少年凑近后问了下。“兄弟,你这是在算啥呢?”
那人被少年的打扰惊吓了一下,略微责怪的狡猾说道。“老哥哟,你这一下吓得我可够呛,差点就心病发作梗死过去了,这你可得要赔我这心里的创伤费用来着。”
少年心里倍感无语,这家伙果然还是这么奸猾,一心只想着忽悠别人怎么掏钱。他不免咳嗽了一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兄弟,这你就说的不对了。”
“我刚看你那副鬼迷心窍的模样一眼就知道,你这最近被怨鬼缠身,扰乱了心神,我刚明明看到是那怨鬼想要把你蛊惑到河里去给他陪葬才对。”
“所以我才用了这独门的秘法破了你这中邪的模样,按理来说的话怎么着也应该是你给我掏这除魔镇邪的费用才对,你怎么不感谢我还想要收我的钱呢?”
那人嘴角抽搐,料想不到碰上了一个比他还能胡扯的家伙,他也只好摊开来说道。“老哥,你这扯皮的本事可比我要厉害的多,这样,我不提你惊吓一事,你也别跟我来这什么除魔卫道之法,怎么样?”
少年憨笑一声应了下来,不着急走,而后便跟他一起在这河边凭栏观望。“兄弟,我看你装扮,似乎不是我们云国之人吧。”
那人只是敷衍了一声,而后就继续自顾自的算道。“西边来的。”
少年装模作样的摸了下不存在的胡须。“西域来的呀,这么说兄弟你还是个跨国商人咯?”
那人自傲的应了一声。“那是,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我可是我国最顶级的行商之一。”
少年顺势说道。“哦?这么厉害,对了,兄弟,还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呢?”
那人回身,认真的看了一眼少年化作的大汉模样,只瞧见了一副装出来的憨态模样。他又重新望向了河对岸,却是不再计算,而是略微有些伤感的说道。“邓秦,几番明月邓山落的邓。”
少年听后有些不敢相信,悄悄的嘀咕了一声。“邓氏?兄弟,莫非你是...”那人难以置信的看了眼少年,他确信少年知道了后便拉着他坐进了河上凉亭,反正看样子那领头的一时半会也不会来找他,他坐在石凳上说道。“老哥,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记得我们这一族,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取出路引跟他扯呼了一会后继续问道。“兄弟,我就是年长一些,很久前听别人提到过,不过我可是听说那右尔氏可是将邓氏给赶尽杀绝了的,实在是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见到兄弟你来,老哥我很是好奇呀。”
那人见他憨厚的模样也是放下了许多戒备,许多年过去了,他很多时候都想忘记那段历史,可只要他还活着,就注定不可能忘记,他想要跟人诉说却又没有办法,如今也只有远走他乡离开那伤心之地才能让他觉得自己尚且还活着,没有同他的兄弟姐妹们一样变成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他长叹了一声后才慢慢开口。“没什么,只是幸运逃过一劫罢了,侥幸的躲开了右尔氏和那该死的圣月教挥起的杀戮屠刀。”
少年宽慰道。“兄弟,别难过,时过境迁,任何一方势力都难以保持长盛不衰,但邓氏在月国的统治已经足以在史书上留下相当浓厚的一笔了。”
邓秦抬头仰望着吸了一口气,而后长舒出口,冷笑一声。“呵,青史留名,多少人艳羡不已的梦想。”
“可你要我怎能不难过,皇宫之中血流遍地,仆人胆战心惊的擦了三天三夜都擦不干净,最后只能一把火烧了个尸骨无存,而我呢?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屠杀却没有任何一点办法,如果不是那个女孩保我一命,我哪还有命能活到今天。”
少年深觉遗憾却也无可奈何,他也没有办法做些什么,顶多是能在云国史书中替他骂一骂那残忍无道的右尔氏族和圣月教。“兄弟,向前看,如今你还活着,邓氏一族的香火就还没有断。”
邓秦也知少年没有任何办法能改变历史,而今也不过是将深藏于心底的痛楚诉说给一个还能记得他们这一族的陌生人听听罢了。“老哥,我没事,我只是没想到在这异乡竟然还有人能记得我们这一族人而有些失态罢了,多谢老哥记挂。”
“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想明白了,来世我再也不愿生于权贵之家,现在的我只想着多赚些钱,能为我邓氏故人立上些灵位,让他们不至于变成无人记得的孤魂野鬼,这些我就觉得足够了。”
少年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的说道。“对,老哥,到时候就落户于我云国,在这开枝散叶,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邓秦没有接话,迁乡他国说起来很容易,可他终究是做不到如此果决,只好沉默不语。两人静默了好一会后少年才继续问道。“对了老哥,你说是有个女孩帮了你一把,那这个女孩到底是谁呀。”
邓秦抬眼,倒是没有仇恨,只是有些难言的说道。“就是如今那个统领月国的公主,右尔胜意,可恨如此人才为何没能出生在我邓氏嫡系,当真是天命难测,天命难测啊。”
少年心里惊讶不已,想不到那个怀有恻隐之心的人居然又是这个右尔胜意,他也感慨后跟着附和了一声。“唉,确实天命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