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忽然被掐断,一团怒意像从电话里扑过来毫不留情打在周远琦脸上,他气得脸青嘴歪。拔过去,沈亚柠已经关机。这女人!是她要恳求他,摆这副骄傲脸色给谁看!这么快就别墅出售?这不是普通房子,是他们的新婚新房!妈的,他在胡思乱想什么!扯回理智,他坐进车厢,砰地摔上车门,汽车像燃着一团愤怒火焰直冲向谭美琼公寓。沈亚柠回到房间,什么也不想理,倒在床上。头痛欲裂,叫佣人给她倒一杯开水,拿药片。她让女佣出去,关上门。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不怀念从小到大的这个闺房吗?熟悉的房间,床铺,台灯,一张小小书桌,虽然有书房,但有时半夜会起来赶工作,所以卧室也有一张书桌。然而现在,她一个人租住在外面的小公寓,不敢回到这里,也不能回到这里,在表面上,她结婚了,怎么能天天回到娘家,留恋这里温馨的一切。一场婚姻,打碎了她的生活,也搅乱她原本计划离婚后回到原来平静生活的节奏。直到现在,她仍然不愿意承认她做错了,为爱情任性疯狂一个月,结这场婚。真想索性就这样睡去,明天是新的一天,听天由命。周远琦不想再插手她的事,她不怪他,因为,他要做的已经做完,他们已经离婚,除了工作上的见面,他们确实不应该再有别的联系,她生气是因为他的语气跟态度。可怜的老妈,她不能再让她接受打击,得要把老妈找回来。她拿起外套,吩咐女佣把一桌菜收拾好,走到院子。头仍然疼,像有两只手抓着脑袋,不停拉扯额角。把车开出车库,开向街道,一边给老妈电话,一边直奔她跟周远琦的新婚别墅。电话响了很久,老妈没有接,沈亚柠的心跳起,忐忑。脚踩油门,箭一样朝前方飞奔。前方有什么?不是爱人,而是一个为儿女操碎了心的母亲。沈亚柠握着方向盘的手用着力,不让双手发抖。电话一直拔。让人心慌的盲音传来,没有接。沈亚柠紧抓着方向盘,手背根根青筋。但愿老妈能像她一样,得知他们离婚的事实,能镇定面对。汽车在别墅门口尖锐刹停,午夜的房子,显得静谧,犹如一颗空洞的心,没有回音,哪怕风吹过来,小鸟落在院子栅栏,这所房子就这样静静待在原地,不声不响。一两颗星星在天际,天空暗沉。海浪拍打沙滩,撞向岩石,这种破碎的声音如今听来,也这么真切,动听,真是久违的海浪声,以后,这里不再是她的家。不知中介有没有把房子卖出去,这里连院子门口的路灯也不亮了,沈亚柠打开车灯。沈亚柠心慌,根本就没有老妈的车子。才搬开多久,院子门锁就已经生锈,一把大锁锁住里面的所有回忆,包括曾经奢华的婚礼。除了那场豪华婚礼,回忆还有什么?真不愿意去回想。她打起精神,回到车上,抽完一根烟,才想起没有给汽车司机电话,不由好笑,她也有智商变为零不够用的时候。司机接了电话,“小姐,太太跟周先生刚回到家,正说要打电话找你。”
沈亚柠精神一振,虽然意外,但庆幸老妈没有受到他们离婚的打击。她赶回去,立刻朝老妈扑去,紧紧拥住她。周远琦在一旁,冷眼看着她。这一刻,沈亚柠从没有这样感激周远琦。他从没主动替她做过事情,他只不过给苏彩凤一个人情,半路打转方向盘,把车开回别墅,赶在苏彩凤面前等在那里,假装刚回来,跟她碰见,然后顺路一起过来。他只是稍微流露出一点好意,她这么动容,感激,上前客气地对他说,“谢谢。”
这一声谢意跟之前配合她演甜蜜戏份的谢,两者不同。前者带着自然而然的感动,后者是礼貌的感谢他帮忙。他板着脸,告诉她,“这是最后一次。”
他再不会替她圆谎。他说,“趁这个机会,告诉伯母,我们已经离婚。”
见苏彩凤亲自端着茶过来,他笑着迎上去,沈亚柠一惊,急忙把周远琦带到院子外面。她直视他,坚定地,“不行。”
周远琦恼怒。“我不想除了工作还跟你有联系!”
他皱眉,阴冷出声。沈亚柠刺心,三番两次提醒她,有必要吗?他不说,她也会谨记在心!她一字一字,坚定地,“我从来没有在等你对我回头!等风等雨也绝不会在等一个叫周远琦的人!”
迎视他的锐利眸子,她说,“你放心!”
千言万语,思绪万千,一句话,三个字表达所有,她跟他的一切。周远琦当然明白这句话的份量,宝玉对林黛玉说,你放心,你的小情绪小别扭都是因为对我不放心。而同样三个字,听进周远琦耳里,意思跟宝玉的截然不同。宝玉让林黛玉放心,他的心里只有她。而沈亚柠却相反,让他放心,她的心里再没有他!林黛玉听见宝玉这句话,感动,周远琦的心脏不觉一揪,怅然袭过心海,卷起波澜。这种情绪让他十分憎恶,也不知这种情绪什么时候驻扎在心间,偶尔窜出,刺他一下。这种情绪,这种感觉,跟当初他跟谭美琼相爱截然不同,她温柔,体贴,柔弱,他特别衷情女人这种个性,遇见谭美琼,谭美琼也不对他拿姿态,很快他就追到她。他对谭美琼这种个性深深喜爱,这么喜爱谭美琼也是因为沈亚柠,沈亚柠从小就在他身边围绕,但她太独立,骄傲,小小年纪,就任何事情都不求于他,他从小就对骄傲的沈亚柠特别讨厌。毛姆专门在书里大篇幅说人性,人性是什么,不到一定的时候,你根本看不清自己是什么人。那么,他现在是谁?周远琦恼火地想,为什么听了沈亚柠对他铿锵有力的许诺,心被刺到。院子棕榈树挡住路灯,一点点光从叶子透进来,溅在周远琦的脸上,他的眼晴跟脸色一样,看不清,只觉得阴森森冷,脸上斑驳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