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夫人,你觉得哀家判得如何?”
太后不再搭理林公公,而是隐约带笑地看着旬华恩。她对面的旬华恩身着宽襟广袖的明紫色宫装,剪裁得体收腰曳地,暗金花纹盘旋其上,流畅缥缈,将镜中人冰肌玉颜映的高华明艳。她微微颔首,“太后的决议,自然是不失公允的。”
太后不苟言笑,转身又看了眼轩辕泽,起身对身后的众人说:“都退下吧,让太医守着就好了。”
“臣妾想要留下来照看皇上。”
淑妃略有迟疑之后开口。太后半眯着眼,摆了摆手,“你身子还不好,又要准备春耕的祭祀大礼,先回去歇着吧。”
“是。”
淑妃微有落寞。“臣妾也退下了。”
许淼淼亦是行礼,太后却道:“淼淼,你留下来,哀家有事要对你说。”
听了这话,许淼淼恍然觉得背上如芒在刺,她余光看去,旬华恩素白的手指抵在纤巧的鼻端下,赤金护甲闪耀清冷的金光,眼中流露着琉璃般的冷光。等到淑妃和旬华恩离开后,太后也没有着急发话,而是到床榻上坐下,拿菀扇拎干的帕子亲自为轩辕泽擦拭。许淼淼看她仔细地为轩辕泽擦脸,自然也是恭顺地站在那里。半晌之后,太后把帕子扔回盆里,抬眸看着她。两人到了屏风后,太后端庄坐下,径直开口,“想必你也是有满腹的疑惑。”
知她是在提轩辕泽昏倒旧伤一事,许淼淼默然做答。“皇帝在荣登大宝之前,在山东平武一带带兵突围的时候身受重伤。原本军医还以为只是箭伤,只是后来才知道,那箭上居然有蟾毒。”
只听太后娓娓道来。“蟾毒?”
“蟾说是五毒之一,它的毒性属寒,起初没有发作,连皇上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直到后来发作了,皇上才赶回京城,结果仍旧是迟了一步。”
“皇上这些年也都是靠药性压制着毒性,只是毒一日未清,留下的隐患就越大。如今之所以会这么突然地发作,约摸也是家事国事都才操劳了的缘故。”
这一段往事的确许淼淼闻所未闻,因此太后说这些话,她也格外用心地听着。想到轩辕泽自从她生下谨哥儿一直都尽心尽力照顾着,心中有明净如台的温暖,这冷寂宫廷,万花寂寞,还好有他的温情相伴。看着许淼淼的模样,太后心里有了一丝惶然,遥记得当年也有一人在她的二八年华独让她露出那般的表情。出口的叹息简洁而哀伤,仿佛一个短促而不完整的手势。不过也在许淼淼发觉之前,她的思绪已经抽了回来。“哀家之所以今日唯独留下你,就是想让你陪着皇上,让他安心静养一段时日。”
太后开口,却是让许淼淼蓦然一惊。她急忙敛裙矮下身,“臣妾惶恐,臣妾不敢干预朝事。”
太后上前将她扶了起来,目光慈祥,“好孩子,这怎么算得上是干预朝事?你身为皇上的结发妻子,关心皇上的安危,本是分内之事。”
许淼淼很是为难,即便是她心疼轩辕泽,可是贸然让轩辕泽安心静养也是难以启齿的。“你放心吧,哀家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汝南王这个祸患已经去除了,皇上是可以松一口气的。”
见到许淼淼纤细的眉头微微拧起,她拢一拢手上的琥珀连青金石手串,劝道:“你也见到了,皇上今日已经昏倒。若是皇上再不好生歇息,今日的事再有一次的话,朝上大臣和天下人当是怎么想?”
轩辕泽正值壮年,若真的像太后说的一样,自然会引起朝堂中人揣度的。到时候总是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趁此机会兴风作浪。这一点,许淼淼如何不知道?太后从真龙殿离开之后,许淼淼在轩辕泽榻前小坐了一会儿。见到他沉睡的样子,心似打有千千结一般。门阑有人越来,她转过身,正巧看到是茗瑶。“小姐,小皇子闹肚子了。”
果真是祸事不单行,许淼淼一惊而起。前些日子谨哥儿吐奶之后也没有别的问题了,今日好好的,怎么会无缘无故闹肚子?心里焦灼,正想要走,抬头倏然见到宫女端着药碗进来了。又想到还没有醒过来的轩辕泽,她心中一动。林公公也在受刑,是不能来照看轩辕泽的,倘若她也走了的话……只是也没有办法放任谨哥儿在宜欢殿里,她死死抓着裙裾上流苏的指节拧得关节发白。茗瑶自然也是懂她为难的,拜了拜道:“小姐就请在这里照顾皇上吧,殿里有万妈妈、茗瑶和扶桑姑姑呢。”
许淼淼思索再三,也没有办法从轩辕泽身边离开,只有颔首,对茗瑶嘱咐,“你们去请太医,让太医仔细瞧着。也派人去看看,是不是顾氏用了什么不该用的膳食,让奶水不干净起来。”
“知道了。”
茗瑶答了之后速度地退了出去,许淼淼心里烦闷,又闻到一股药味。还是招手让宫女把药递到自己手上,亲自把一碗药都让轩辕泽用了个干净。蟾毒属寒,宫里已经撤了的地龙又被点上,许淼淼握着轩辕泽的手,只觉得如寒铁一般。床帐上的镂空刺绣银线珍珠水莲花纹在如昼明亮的烛光下莹光闪烁,仿佛是床头的赤金帐钩在晃动中轻微作声,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混乱中莫名回想起这双手带给自己隐隐的温存和关怀。正混沌想着的时候,榻上的轩辕泽眼皮颤了两颤,片刻后已经缓缓睁眼。入眼的就是她的样子,颌骨骨线优美,因为抿着嘴巴,绷得有点紧却有种端穆的沉稳。伸手点在许淼淼的手心上,倒吓了许淼淼一跳。“皇上……什么时候醒了?”
又想起他身上的余毒,她连问:“可是觉得好些了?”
口中苦涩,轩辕泽自是知道已经用过药了。他略有疲怠,轻声唤了许淼淼的名,问:“有什么事?”
“没有。”
许淼淼明媚一笑,转瞬又湮没在担忧里面,“皇上这样不顾自己的龙体吗?今日竟然都晕厥了。”
轩辕泽微微露出一笑,往四周看了一看,许淼淼开口,“太后、淑妃,还有桃花夫人,都来看过皇上了,只是皇上都未见得醒来。”
“许久都没有这么安然地睡了,没想到这一次睡了这么久。”
轩辕泽口吻是一如既往的轻描淡写。明白他是不想让自己担心,许淼淼一时也没有点破,只是握紧了他的手。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轩辕泽道:“朕记得睡之前还不到午时,如今天色已暗,你是一直在这里陪着朕的?”
许淼淼点头,另一只手放在丝被上,“臣妾想多在这里陪皇上一会儿。”
“倒是难得,你没有守着谨哥儿。”
轩辕泽调侃着,没有错过许淼淼在听到“谨哥儿”这三个字时眼里的丝丝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