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比如她薛应月现在坐在许歌的车里, 陪着许歌和豆豆回家……见父母。 车窗外骄阳朗朗,日光澄澈。 车后座,女人缓缓扶额, 心情万分复杂。 璀璨的阳光落在她乌黑的长发上, 好像一只手, 很温柔地摸了摸她。 ——车都开上路了,想反悔也难了, 认命吧。 薛应月无声轻叹,缓慢转头望向坐在儿童安全椅里的孩子。 豆豆正拿着许歌的手机, 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照片。 她还记得自己离开时, 小土堆安安静静的,什么也没有,如今却冒出绿绿的小芽来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什么是“芽”,但她就是觉得新奇, 歪着脑袋看来看去, 好半天都舍不得放下许歌的手机。 原来这就是种子长大的样子呀,绿色的…… “种子长高高, 比豆豆快呀。”
她奶声说着。 豆豆要到明年才会长大, 种子今年就已经长大了! 薛应月看她神色逐渐开朗,翻涌不休的心湖竟也缓慢平静下来。 算了,都是为了豆豆。 只要豆豆能再次变得无忧无虑, 让她这个姨姨做什么都行。 开车的许歌听见豆豆的话, 眼眸轻弯:“嗯, 这个种子长大得比我们豆豆快。 “不过也没关系,我们宝贝明年就长大了, 对不对?”
豆豆抓着比她两只手加起来都大的手机, 点了点头:“嗯嗯!”
薛应月没有参与对话。 许歌上次带豆豆回家她就不在, 所以根本无法参与。 … 许歌父母住的小区到了。 许歌将车停好。 薛应月把豆豆抱下车,站原地观察四周。 从小区的环境和建筑来看,不难看出是个高档小区。 她上大学那会便听说了,许歌家从父母那一辈开始就很有钱,所以能给许歌提供丰厚的经济支持。 吃穿住行玩,许歌所享受的一切从未落在他人之下。 那个时候的她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薛应月收回打量的视线,重新看向许歌的背影。 许歌牵着豆豆,微微侧首,对着站在后方的她道:“薛老板如果是第一次来的话记得跟紧,不要走丢了。”
薛应月微笑:“谢谢许副总关心,我成年了,丢不了。”
许歌叹气道:“是吗,那好可惜哦。”
薛应月:“是啊,可惜你的心愿也没能实现。”
两人又开始阴阳怪气。 豆豆听不懂,她就听懂了“不要走丢”四个字。 于是她松开许歌的手,跑到后头牵住薛应月的手,乖乖道:“姨姨牵宝宝,姨姨不要丢了。”
薛应月低头看她,见她一本正经的小模样,忍不住温柔地笑了。 她轻轻回握小宝宝的手。 “好~姨姨牵好宝宝了,不会丢了。”
许歌双手环胸,懒懒地望了她们一眼,转身迈开步子。 “走吧,我爸妈在家里等着呢。”
… 许父许母站在门口没有动。 他们默默地看着台阶下的三个后辈。 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孙女、以及牵着他们孙女的陌生女人。 陌生女人和他们女儿站的颇有些距离。 那距离就恨不得拿把尺子再量一量,看站得够不够远。 两人看起来又陌生又熟悉。 “这位是……”许母看向女儿。 薛应月十分礼貌地先开口做了自我介绍:“伯父伯母好,我叫薛应月,是……” 她突然想不到这后头该怎么接了。 她和许歌的关系过于尴尬,又不知道许歌父母是否知道真相。 在来的路上,许歌更是完全没有提及她在她父母前面该如何自处,一副要她顺其自然的模样。 哪知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介绍自己的身份,许父许母一听见她的名字便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热情地招待她们进屋。 完全没有给她留一点反应时间。 她轻轻皱起眉头,稀里糊涂地被请进屋里。 总感觉哪里不对呢…… 老两口带着她们进屋时,十分默契地顺道打量了一下这位薛小姐。 长长的头发,温柔的眼,生得一副俏丽娴静的好模样。 气质好。 穿衣品味也很好。 老两口露出肯定的目光。 许母小声道:“是个漂亮的孩子。”
许父点头应和。 薛应月没听清楚,以为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回身轻轻询问:“二位是在和我说话吗?,抱歉,我刚刚没听清。”
许母笑着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们两瞎聊呢。薛小姐你坐啊,不要站着。”
许父给她倒了杯水:“来,喝水,要喝饮料的话冰箱里有,自己拿,不要客气。”
热情之下,薛应月有点懵然。 “啊,好的,谢谢,伯父伯母不用麻烦。”
略显拘谨。 许歌扫了薛应月一眼,当即揽着父母的胳膊,把他们拉到一旁说话:“你们干什么呢?!”
许父:“我们还想问你干什么呢。”
许母:“不是情敌吗,怎么突然带情敌回家见我们啦?”
许歌:“你当我想啊,豆豆现在一离开我俩就哭,这不是带她回来让你们帮忙开导开导吗?”
许母许父面面相觑。 许歌握住他们的手,殷殷期盼:“加油二位,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帮助你们的小孙女走出阴影的!”
豆豆的情况她在电话里已经和他们说清楚了,她相信她爸妈已经想好怎么安慰豆豆了。 她接过父亲手里的水壶,催促着:“现在的重点不是我的情敌,是豆豆。 “好了,你们现在快点先带你们孙女去看种子,她由我来招待就行了。”
老两口也不耽误事,转身冲豆豆招手,带她去后院看种子。 女儿情敌的事情暂且放一边,孙女的事情更重要! 豆豆一想到终于可以看见种子了,心情瞬间开朗,蹦蹦跳跳地奔向爷爷奶奶。 许父接住她抱起:“哎哟,小宝贝慢点,不要摔了。”
许母边走边和趴在爷爷肩膀的豆豆道:“爷爷奶奶带你去看小种子,它们已经等豆豆很久了哦。”
豆豆一脸兴奋:“豆豆看种子!”
薛应月捧着一次性纸杯坐在原地,注视完许歌和父母说悄悄话,然后目送许歌父母抱豆豆去后院。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家的氛围很轻松,很愉悦。 也是她从未拥有过的。 指尖轻轻抚过纸杯,她默然无言。 许歌将水壶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也跟着坐下,无比坦然。 “要喝水自己倒啊,冰箱里还有饮料,自己拿。”
她们两之间已经熟得不需要招待了,太客气容易膈应到双方。 薛应月淡淡地喝了一口水,望向后院的方向。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豆豆这次居然没有要求她们必须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 她们在来之前和豆豆说的话,似乎起效了。 下一秒她就听见豆豆的声音在焦急地喊着她们、寻找她们。 俩人条件反射,立马起身绕过茶几,同时出现在后院门口。 后院很大,一边种菜种花,一边搭着休憩的小亭子。 菜地旁摆着一排花架,花架前放着三个小板凳。 爷爷奶奶坐在两边,豆豆坐在中间。 这会她正站着四处张望找姨姨,直到看见她们两个出现才放心。 “姨姨不走,”豆豆担忧地看着她们,“姨姨陪豆豆看种子……” “嗯,姨姨就在这里,姨姨不走,”许歌出声安慰道,“豆豆放心地和爷爷奶奶看种子。”
薛应月跟着点了一下脑袋。 许父许母对豆豆现在有多黏着两个姨姨也有一个明确的认知了。 他们跟着哄豆豆坐下。 “姨姨们不走,姨姨们就在这里。”
“豆豆不怕啊不怕。”
再三确认之后,豆豆这才愿意乖乖坐下。 许母转头冲许歌大声招呼着:“你不要光站着,快去给薛小姐搬张椅子坐着!”
许歌:“?”
她把情敌带回家也不是为了伺候情敌的啊! 她不情不愿地转头看向薛应月,然后就发现对方在笑,眼睛弯弯的。 “你不要光站着,快去给薛小姐搬张椅子坐着。”
薛应月笑着复述许母的话。 许歌:“……” “你需要椅子?”
“搬椅子对你来说会累吗?”
“会,很累,超级累,薛老板,我很娇贵的。”
“啊,这样啊……那我需要椅子,谢谢。”
“……” “快去搬呀,娇贵的许副总。”
许歌表示无语。 就知道这女人不会当好人! 她挪动脚步,正要去搬椅子时,却见对面的人忽然笑得更开心了。 “不用了伯母,没关系的!”
薛应月提高声调回应一直看着她们方向的许母,语调温温柔柔的,“我平时坐多了,现在想站一会!”
许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回了一句:“站累了就坐下看!”
然后转头回去和丈夫一起陪豆豆看种子。 许歌顿住脚步,先看了看画面和谐的后花园,然后看了看薛应月。 垂眸间,她不自觉发出一声轻笑。 “幼稚。”
“没你幼稚。”
薛应月从容回道。 她再幼稚也不会像某个人似的天天喊老婆膈应人。 俩人像小学生一样互相攻击对方幼稚后又没话说了。 她们静静地立在后院门口。 一个拿着纸杯慢慢喝着,一个双手环胸斜靠着门口。 微风徐徐,穿堂而过,撩起她们的长发。 这风吹得人很舒服,软绵绵地扑在脸上,心都像是在这个夏天里融化了。 许歌看着豆豆。 她拿着手铲子和小水壶,这一次的背影终于不再写满悲伤。 薛应月的关注点和她一样,又不一样。 她关注的不只是豆豆,还有因许父许母而诞生的温馨和谐的氛围。 过了好一会,纸杯中的水已经见空。 风还未停息,轻俏地掠过发梢,送来淡淡花香。 许歌捕捉到了这片花香,也捕捉到了属于薛应月的声音—— “你爸妈知道我们的事情,对吗?”
许歌转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嗯。”
薛应月沉默了一下,又问道:“你什么事都会告诉你父母?”
许歌没有否认:“对啊,不行吗?”
说到这里,她自顾自笑了一下,不自觉开始预判薛应月接下来的话。 薛应月是不是觉得这样很可笑? 这么大个人了还什么事都和父母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薛应月一定会抓住机会对她冷嘲热讽吧? 这么想着,她准备澄清一下: 她不是什么事情都会告诉父母,而是想告诉父母了才会告诉父母。 然后她就听见薛应月声音轻轻地说了两个字: “真好。”
薛应月低头看着见底的纸杯,指尖摩挲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不是羡慕什么都告诉父母,而是羡慕什么都可以告诉父母。 这样的关系……真好啊。 许歌愣了愣,转头看着薛应月。 她张了张嘴却像失去声音,说不出来话。 这是她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接薛应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