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嘉述默默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的计划，一股道阻且长的沉重感从心底升起，看来目前最大的挑战不是高考，而是说服萨爽好好学习。从萨爽的卷子看，萨爽并不缺乏学习能力。基础性的题目，她从不失分，但一些需要通过做题来习得解题技巧的题目，她则表现得很不稳定，一看就是没怎么做过参考书上的习题。坐同桌的这两个多星期，祁嘉述大概摸清了萨爽的学习习惯，结论是几乎所有好习惯都和萨爽无缘，而那些坏习惯，萨爽却几乎一个都没落下。他向萨爽要卷子的时候，萨爽把桌子翻了个底朝天，除了那些好不容易现了身的卷子。还有一小半的卷子不见了踪影，各种本子七零八落地摊在桌上，错题本上只有前两页写了几道题，后面全是空白，其余的本子有的被当成了列算式的草稿本，有的画满了涂鸦，还有的被撕成一条一条的，一看就是上课用来传纸条的本子……除了学习习惯不好，萨爽还经常“缺乏”学习时间。从早自习开始，直到晚上放学，萨爽一天的补觉时间零零散散加起来能有两三个小时，且上课经常开小差，不是偷偷用手机看小说，就是给别人传纸条，商量一些下课后的娱乐活动。若不是在萨爽卷子上看到一些需要巧思的题目偶尔还能得到满分，祁嘉述几乎要放弃自己的计划。他知道萨爽是有天分的，就算萨爽对学习不怎么感兴趣，也没什么学习动力，他也要尽力催着萨爽往前走，那几张学习计划表只是一个初期的试探。大课间快结束的时候，萨爽带着一脑门的热汗从后门进来，一坐下就抄起桌上的水杯先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随后拿校服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萨爽。”
“嗯？”
“以后我帮你补课吧，每周补七天。”
祁嘉述转头看着她。“噢，补课啊，”萨爽举起杯子喝了口水，而后反应过来，一口水喷到了祁嘉述的衣服裤子上，“每周补七天？一周不是一共才七天吗？”
祁嘉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上衣，正要伸手去书包里拿纸巾，萨爽已经伸过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擦完上衣，萨爽的手顺势移到祁嘉述裤子上，祁嘉述一个激灵，伸手抓住萨爽的手腕：“我自己来吧。”
等祁嘉述擦完裤子，萨爽抹了一把鼻尖上的汗：“你刚才说，你要给我补课？还每周补七天？”
祁嘉述定定地看着她：“嗯，七天。”
“七天……”萨爽咽了咽嗓子，“学校还每周放两天假呢……”祁嘉述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语气变得循循善诱：“你不是说现在每天都很困吗，如果努力考上重点大学，就会过上没有早自习，也没有晚自习的生活，到时候睡眠时间会很充足。如果上午没课的话，你还能一觉睡到中午。”
萨爽认真思考了一阵，说：“一般大学不都这样吗？难道整个申城，只有申城理工是这样？这么说的话，我还选对目标了。”
祁嘉述从后半句话里抓住几个关键字：“申城理工是你的目标？”
“对啊，申城理工算是咱们省最好的大学了吧，在全国也能排的上名次，最重要的是——它离家近！”
萨爽美滋滋地扬了扬眉毛。祁嘉述没想到萨爽已经有了目标院校，看萨爽平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散状态，他还以为萨爽从没考虑过上大学的事，不过这倒也算是好事，起码萨爽有目标，他也好顺着这个目标去鼓励她。祁嘉述指了指桌上的A4纸：“你看一下这些计划表，如果你能执行到百分之九十的程度，到时候就有希望考上申城理工。”
萨爽懒懒地瞥了一眼：“算了吧，计划赶不上变化，我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行，你必须严格按计划来。”
祁嘉述的表情很严肃，语气听起来不容置疑。萨爽很不喜欢别人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话，瞬间拉下脸来，刚踢完球的好心情全都烟消云散。她不想对祁嘉述说难听的话，就自顾自地转过脸去，摸出手机开始看小说。“萨爽，你听我说——”祁嘉述刚说了半句，萨爽把手机往桌洞里一扔，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祁嘉述，“你想说什么？让我好好学习吗？你爱学习那是你的事，不要拉着我，我不喜欢被人管着。”
祁嘉述没想到萨爽会突然这么大反应，一时有些语塞，怔怔地看着萨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上课铃很快响了，方阔拍着篮球从后门进来，习惯性地扔给萨爽一盒口香糖：“今天手感不好，就赢了一个球。”
萨爽拿起盒子晃了几下：“还是高一那个平头小帅哥？”
方阔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对啊，这小子也太够意思了，天天输球，天天给我买口香糖，也不知道换换样式。”
“他怎么知道你喜欢吃西柚味的？”
“这我哪知道，兴许是平时看见我吃了吧。”
正说着，胡谦抱着几本书从前门进来了。方阔把篮球塞到凳子下面，一只手伸到后面，萨爽从桌洞里拿出一盒开了封的口香糖，往方阔手心里倒了两粒。那盒新的口香糖被她塞到桌洞里，和其它盒子碰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萨爽低头大略数了数，快有十盒了，再这么攒下去，她都能背个包去街上卖口香糖了。胡谦在上面讲课，萨爽低着头整理桌洞里的口香糖，祁嘉述被干晾在一边，转头看了萨爽好几次，几度想开口，却又找不到时机，只好闷闷地拿起笔，开始在纸上推演力学公式，写下的每一个符号都带着莫名的小情绪。晚上小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萨爽偷偷整理好书包，正准备提前溜走，突然发现祁嘉述也开始整理书包了：“你干吗？”
祁嘉述拉上书包拉链：“早退。”
萨爽睁大眼睛看了祁嘉述一眼，生怕他像方阔一样拖她后腿，赶紧抓着书包率先溜出去了。这会儿还没下小自习，校园里没什么人，萨爽鬼鬼祟祟地跑到车棚，回头看了一眼，没看到祁嘉述。萨爽从车棚里把自行车推出来，正好和祁嘉述迎面碰上，她说：“哎，你怎么也早退了。”
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下午大课间的不愉快早已被她抛到脑后。祁嘉述说：“我有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不会还是让我按着那个计划表学习吧？”
萨爽的语气已经不像下午那么冲，听起来像是有商量的余地。祁嘉述放慢步子，配合着萨爽的步速往前走：“嗯，我想让你学习更努力一点。”
萨爽笑出声来：“大哥，你还真是不客气。就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也不会要求我努力学习，你倒好，一上来就塞给我一堆计划表，还一周补七天课，我爸都不会这么要求我。”
虽然萨爽的语气不像下午那么有攻击性，但立场依旧没有丝毫动摇，祁嘉述默了一默，在校门口停住脚步：“萨爽，申城理工真的是你的目标吗？”
萨爽点点头：“是啊。”
祁嘉述转头看她：“那你想过要为这个目标做出一些努力吗？”
萨爽毫不迟疑地点了一下头：“想过啊，我每天都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你又不是不知道。”
祁嘉述：“……”如果上课开小差、下课抄作业也算努力的话，那这个班里几乎全是努力的人，祁嘉述深吸一口气，说：“以你现在的‘努力’程度，很难考上申城理工。”
萨爽点头：“那我就考别的呗，反正申城有好几所大学呢，申城理工只是个目标。一开始把目标定高点，到时候还能取其中，要是把目标定太低，就只能取其下了。”
祁嘉述：“……”见祁嘉述不说话了，萨爽把车头往旁边一扭：“那我回家咯，明天见。”
祁嘉述伸手握住她的车把：“萨爽，你应该对自己负责。”
听到“应该”两个字，萨爽好不容易顺下去的毛又重新炸起来，音调陡然升高：“你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想找事儿！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我自己心里有数，不用你来要求我！”
祁嘉述不想引起保安注意，弯腰从后面环住萨爽，两手握住车把，把萨爽连人带车一起推到了离校门口远一些的地方。校门口的路灯照不到这边，两人被外墙和树的阴影包围，祁嘉述低头看着萨爽，声音压得很低：“萨爽，你想过以后吗？两年以后，我们会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