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萨爽,并不是刚入营的时候。早在今年全国青少年足球联赛的第一阶段,她就从一群参赛队员里发现了萨爽。原本她只是去现场看青训营孩子们的比赛情况,根据比赛情况决定今年的输送人选。第一阶段的比赛没什么看头,除了嘉慧,其他本市的参赛球队都是各个中学自己组的,实力上跟嘉慧相去甚远。只是她没想到,一个叫星星之火的球队里,会突然冒出一个引人注目的女孩。那场比赛原本毫无悬念,结果这个女孩上场后,居然使比赛结果变得没那么确定了,虽然最后嘉慧还是以极大的分差赢了,但是这个女孩也在嘉慧的联防战术中进了两个球。比赛一结束,她就让球队助理去打听这个女孩的情况。两天后,助理带来了女孩的情况。陈婉平一听这孩子是二中重点班的,就知道自己的主意白打了。重点中学的重点班,那指定是以考大学为目标,踢球充其量是个爱好。陈婉平当下觉得非常惋惜,这孩子天资不错,灵活,脚法也好,最主要是速度快,跑起来跟颗子弹似的,如果能多加栽培,一定能取得成绩。唉,就是可惜了。不过后来陈婉平转念一想,这孩子年龄有点大了,就算要过来,之后的安排也要费点劲。她执教这么多年,就没见哪个球员是十七八岁才走上职业道路,大多数都是五六岁就开始踢球了,就那都不一定能踢出个名堂。再后来,她也就把这事忘了。直到八月末的时候,总教练王伟兵突然把她叫过去,说上面塞了个人进来。她第一反应就是强烈反对。明明球队早就立了规矩,在挑选球员上教练要拥有绝对话语权,怎么可能允许随便塞人,当时她就不管不顾地跟王伟兵瞪眼了,批评王伟兵没原则,放下话说自己绝对不要,爱塞哪塞哪,青训营指定没戏,让他别想那好事了。等她哇啦哇啦说完一通反对意见后,王伟兵伸手掐了掐眉心:“还没说一定要呢,先面试,你那边把把关,要是实在太次,我再回绝老板。”
一听是老板塞进来的,陈婉平着实吃了一惊。那得多大面子,才能让老板递话塞人。话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执意反对,毕竟工资还得从老板那领。后来助理安排好面试时间,把面试材料给她送过来,她随便往旁边一放,也没当回事,直到偶然一瞥,发现上面写的人名是萨爽。萨爽?是那个女孩吗???陈婉平迅速把助理叫来,所有信息一核对,彻底确认,被上面塞进来的这个女孩就是萨爽。那一瞬间,陈婉平的心情简直复杂到极致。本来她应该是三面的面试官,最后直接安排了其他教练。理由是,这孩子她不用面,直接要了。不过这些事情萨爽并不知道,她也没打算让她知道。玉是块好玉,不过最终能出落成什么模样,还是得靠磨。试训的这六个月,她一直密切关注着萨爽的训练情况,每隔两天就要和萨爽的主管教练交流一番。所幸,萨爽没让她失望。这孩子心性倒是单纯,情绪大起大落的,想起萨爽刚才乐得一蹦三尺高的模样,陈婉平好笑之余又有点担心。进了青训营也六个月了,但萨爽明显只专注踢球,连同屋室友的名字还得想半天。这不行啊。足球不是一项单打独斗的运动,需要极强的配合能力,从前两次训练赛的情况看,萨爽在球场上有些霸道,甚至可以说自私,不顾一切地拼抢球权,却不擅长给队友创造机会,送出助攻的次数太低。球场上的配合是相互的,她不给队友制造机会,队友也不会一心给她制造机会。虽然两个球的成绩还不错,但是如果她能跟队友配合好,应该不止能进两个球。目前这种情况,陈婉平也不是没有预想到,毕竟萨爽天天和比她小的队员一起训练,那些跟她同龄的早就在职业队拿薪水了,她还得努力去追赶这些青训营的孩子,说不憋屈那是假的,所以一定程度上她也能理解萨爽急切想出成绩的心情。但是这种磋磨的过程是必须的。她原以为六个月的试训结束,萨爽不仅会在技术上得到提高,在跟队友相处上也得取得理想效果。现在看来是她过于乐观了。接下来,还是有艰辛漫长的路要走啊。——萨爽一口气冲回宿舍,拿出手机给老萨打电话,激动地语无伦次,说完也不等老萨给出反应,立马挂断电话,要把这个好消息再告诉争鸣。拨过去后,居然没人接。萨爽看了看时间,心想争鸣可能在上课。于是晚上又打了一次。还是没人接。萨爽这下毛了,赶紧给许知琢打电话。许知琢倒是接得很快。萨爽迎头就问:“老许,争鸣怎么不接电话,她今天去学校了吗?”
许知琢顿了顿,才说:“出了点事。”
试训期结束后萨爽有三天假期,本来是从明天开始算,但是萨爽一刻也等不得了,直接找主管教练请了假,跑到俱乐部门口跳上一辆出租车就回家了。路上接到老萨电话,萨爽这才知道老萨也在外面呢,开着出租和秦忠一起在市里到处寻找争鸣的下落,已经找了一天了。萨爽急到手心出汗,不住地给争鸣发短信。眼下她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下意识觉得事情肯定很严重,不然争鸣不会闹到离家出走这一步。另一边,许知琢也在到处找秦争鸣。他联系了郑杰和黄毛,俩人又把各自兄弟叫上,十几号人开始在在全市各个角落搜寻秦争鸣。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许知琢懊恼地恨不能以头抢地。这事都怪他。如果不是他没控制住自己,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天前。晚上十点半,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有秦争鸣和许知琢两个人还留在教室自习。两人正互相给对方批改英语作文,教室里鸦雀无声,窗外隐隐约约传来风声。九月份开学的时候,许知琢主动跟老胡申请换了座位,和秦争鸣成了同桌。就剩一年的时间了,他想为了两个人的以后做出自己的努力。于是这大半个学期以来,他一直在帮秦争鸣提高理综成绩,秦争鸣也在英语上给了他许多建议,俩人各自取长补短,成绩比刚开学时稳定了不少,最近一次月考,两人的校排名只差不到十名,比起刚开学时,缩短了二十名的差距。晚自习后的“加练”时间,俩人约好了一起练英文写作,练完互相批改。许知琢率先批改完了。争鸣的英文一直很好,基本没什么需要批改的,他只扫了一遍,把写得精彩的句式勾了出来。外面的风声有点邪乎,把教室的窗棂子吹得直响,再有半个月就立冬了,等这个冬天过去,高考也就在眼前了。秦争鸣正在低头认真看许知琢的英语作文,一缕头发从额前散下,发尖落在纸面上。那不会挡眼睛吗?这样想着,许知琢不自觉地伸出手,用手里的笔杆把那一缕头发挑起来,挂到了秦争鸣耳后。手里的笔还停在秦争鸣的耳朵上,只见秦争鸣的耳朵瞬间像充血了一样,红得让人心慌。秦争鸣手里的笔也不动了,静静地停在许知琢写下的英文单词上。许知琢定定地看着秦争鸣,秦争鸣慢慢转过头来,也看着他。外面呼啸的狂风仿佛突然停了,许知琢的视线控制不住地下移,落到了秦争鸣的嘴唇上。周围实在太安静了。不该这么安静。仿佛天地间就剩他们两个人了。周遭的静谧被一点点打破,风又起了,窗棂哗啦啦地响,配合着两人的心跳。忽然间,嘭的一声,教室前门被人大力甩开。只见张萍立在门后,手里拿着一件外套,目光像是要喷火一样,死咬着教室里的人。秦争鸣瞬间脸色煞白,腾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下一秒,张萍冲上前狠狠甩了争鸣一个耳光。不等秦争鸣回头,下一个耳光接踵而至,只是这次没能顺利落到争鸣脸上,中途被许知琢拦下了。许知琢低着头,紧紧攥着张萍的手腕:“要打打我。”
张萍气到嘴唇直哆嗦,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捶在许知琢身上,嘴里怒骂:“流氓!混账东西!你怎么敢!你个没人管教的东西!”
张萍越骂越难听,秦争鸣再也忍不住了,冲着张萍大吼:“别说了!”
张萍被这一声吼惊得停止动作,下一秒,眼圈发红地开始捶打争鸣,嘴里哭骂不止。楼道里传来人声,似乎是有人听到动静跑过来了。争鸣一把甩开张萍,从前门冲出教室。从那以后,争鸣就没了人影。当天晚上没回家,第二天早上也没去学校。秦忠和老萨在外面找了一天一夜,许知琢自己找了一夜后,第二天早上联系了郑杰和黄毛,托他们帮忙一起找。在市里跑了无数圈,许知琢的腿已经没知觉了。快到中午时,许知琢接到黄毛电话,说在火车站看到一个人,很像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