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合。中国队主场对阵韩国队,场上比分一比二,中国队落后一分。距离加时赛结束只剩五分钟,场上的萨爽穿着代表中国红的七号球衣,如同一头势不可挡的狮子,在禁区边沿突施冷箭,小角度远射破门。胜利的火焰瞬间点燃全场。“进了!追平!追平!!!萨爽在这一刻创造了奇迹!”
“是的,这一球堪称逆水行舟!力挽狂澜!”
两位解说员声音颤抖,情绪激动,赛场内外,观众忘我的欢呼声响彻天际。进球后的萨爽奔跑着冲向队友,和队友们紧紧抱在一起,随后伸出手朝着天空做了一个“7”的手势。加时赛结束那一刻,两位解说员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振臂高呼。“祝福女足的姑娘们!中国队成功晋级奥运会!”
“在这场至关重要的比赛中,萨爽为世界贡献了大师级的表演,最后那一球扭转乾坤,必将载入中国女足历史!”
“是的,萨爽为中国队拿下了本届奥运会的门票!一颗女足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赛后,数位体育新闻记者挤在候访区,等候着萨爽前来接受采访。对于国内的大多数观众来说,萨爽如同横空出世的奇兵,短短几个月内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球员成长为中国女足的核心力量。关于她是如何走到今天,所有人充满好奇,记者们摩拳擦掌,急切地想拿出最新报道。萨爽穿着球衣来到侯访区时,所有记者一拥而上,吓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比赛刚刚结束,萨爽脸上仍旧挂着未干的汗渍,一头潇洒的短发凌乱得格外有型,面对怼到脸前的五六个话筒,萨爽有些不知所措。一位女记者率先展开提问:“萨爽你好,请问你现在是什么心情?”
萨爽胡乱地抓了抓头发,低头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脸上的笑容明艳动人:“很开心,很激动,很满足。”
女记者被她漫长的反射弧搞得忍俊不禁:“好的,看来三个‘很’充分表达了你获胜后的心情……”不待女记者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旁边的男记者把话筒往前一怼,迫不及待地问道:“萨爽你好,之前的世界杯和女超联赛中好像并没有看到你,但这次预选赛你的表现如同神兵天降,这是国家队主教练的特殊战术安排吗?”
萨爽想了很久,慢吞吞地答道:“这个,战术的事,还是问教练吧。”
女记者迅速抢回提问的机会:“在这次奥运预选赛中,你力挽狂澜,将中国女足送进奥运会,你对于自己的表现还满意吗?”
“不能这么说,不是我力挽狂澜,”萨爽仿佛终于进入状态,说话的语速较之前有所加快,“这是所有队员共同努力的结果,我对我们的表现很满意。”
一个处于采访圈最外面的瘦小记者努力将话筒往前伸了伸:“萨爽你好,目前你已经成为了各大社交平台的搜索热词,这样突如其来的成功和关注,会让你感到不适应吗?”
萨爽看她举话筒有点吃力,索性将话筒接过来拿在手边,想要张嘴说话时,却突然顿了顿,而后对着所有记者认真回答道:“首先,‘突如其来’这个词,我觉得不太适合我的实际情况。怎么说呢,实际上我并不是,突然出现在大家面前。我开始踢球的时间比较晚,为了走到今天,这七年来,我没有一刻停止过努力。”
说到这,萨爽再次顿了顿。记者们嗅到了深挖背后故事的机会,方才的女记者迅速提问道:“那么你能讲讲这七年来,是什么样的信念支撑你度过那些默默无闻的时期吗?”
“刚才的问题,我的回答还没结束。这次的比赛,过程很艰辛,从比赛开始,一直到进入加时赛,我和我的队友们始终抱着必胜的信念,从没想过我们会输,在备战奥运会的半年时间里,我们每天的跑动距离在万米以上,从技术和体力上都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最终我们赢了,成功的不是我,是我们的团队,”萨爽说,“至于‘关注’,很感谢球迷朋友们的支持,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中国女足,我会保持谦虚,继续努力。”
又有记者想提问,但助理教练过来示意萨爽归队,于是那位记者只能对着萨爽的背影喊了一句:“请问你进球后的庆祝手势,除了因为你是七号球员外,有没有什么更深的含义呢?”
萨爽已经走远,听到喊声回过头来冲着记者们做了一个‘七’的手势,笑着说道:“这个要保密。”
——回训练基地的大巴上,凯旋而归的姑娘们正高唱欢歌,萨爽歪着头靠在座位里补觉,旁边的姑娘举着手机,将摄像头对准萨爽:“给大家看一下你们最爱的萨爽,她正偷偷睡觉呢。”
萨爽掀开一条眼缝:“你干吗呢?”
“我录视频博客呢,晚上要发,”姑娘喜滋滋地低头编辑视频,“谁让你不开通一个微博账号,搞得老有人在我们的微博下面喊着说想看你。”
萨爽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地靠在座位里:“你别瞎录啊,我有肖像权的。”
“切,你那点肖像权早就保不住了,热搜那么一上,有人把你幼儿园的照片都扒出来了。”
萨爽不吭声了,姑娘转头一看,这位热搜红人已经靠座位上又睡着了。——大巴停在基地门口,姑娘们陆续下车,萨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有个未接来电。萨爽边往宿舍走,边拨回去。“喂?争鸣,什么事啊?”
“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吧,怎么了,有事?”
“几点到?”
“应该是下午了吧,怎么了你快说,到底有啥事?”
“等你回来再说吧,记得到了给我打电话。”
嘟嘟嘟……萨爽还想再说点什么,那头已经挂了。——两天后,萨爽回到俱乐部。自从开始备战奥运会,她已经整整六个月没回来过了,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萨爽将俱乐部大楼从上往下看了一遍。好像还是离开时的样子。回到宿舍,张苗和尚文娜都不在,萨爽把包放下,坐到桌前伸出手指摸了一把桌面。很干净,半点浮灰也没有。看来张苗和尚文娜一直有帮她擦桌子。萨爽从包里摸出从南方带回来的特产,往俩人的桌上各扔了好几包。贴在墙上的世界地图仿佛有点发黄了,也不知道是早就发黄了,还是这次回来才开始发黄的。萨爽凑到地图前,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果然,上面有点浮灰。约莫不到十分钟后,宿舍门被人大咧咧地推开,张苗和尚文娜一前一后进来,看到萨爽先是一喜,紧接着冲向各自桌上的特产。萨爽好整以暇地端坐在床上,眯起眼睛打量二人:“是谁说会帮我擦桌子换床单的?”
张苗已经撕开一包特产,从里面捏出一缕鱿鱼丝放进嘴里:“擦了擦了,我俩每天都帮你擦呢。”
“那地图呢,我怎么看着有点发黄了。”
萨爽仍旧眯着眼睛,嘴边带着点笑。“呃……那地图不早就发黄了吗,你都贴多长时间了,干脆买张新的得了。”
张苗说。尚文娜也补充道:“对啊,都贴了六七年了吧,早该换新的了。”
“你俩懂什么,”萨爽伸手擦了擦地图上的浮灰,“东西都是旧的好,人也是。”
张苗不屑地撇撇嘴:“可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代沟吧。”
东西收拾停当后,萨爽给争鸣去了个电话,俩人约好在小六烧烤见。小六在最近五六年的时间里,把自己的小六烧烤开成了连锁店,在申城已经拥有了五家店面。争鸣和萨爽这次约的地方不是从前在九中胡同的那一家,而是小六在城隍庙商业街新开的店。萨爽到了地方一下没找到那家店,在城隍庙的城门楼子外面白转了好几圈,最后索性不找了,直接给争鸣打了个电话,然后蹲墙根等着争鸣来接。有个戴圆墨镜的老大爷正坐在不远处的墙根下拉二胡,萨爽跟着二胡声摇头晃脑,不禁想起上高中的时候,有一回学校布置了实践课作业,要求调研当地的文化传统,她跑到城隍庙,和一个算命的大爷唠了一下午的磕。那会儿城门楼子还挺破,没想到短短几年就翻新了,还成了商业街。果真是光阴似箭,物非人也非。萨爽正摇头晃脑的时候,一个高大的人影挡到了她面前。正是黄昏时候,萨爽特意挑了这么个能晒到夕阳的位置,结果这人一过来,把太阳挡了个严严实实。萨爽抬起头,正想瞪这人一眼,结果忍不住哇地叫了一声,吓得旁边的老大爷手抖,二胡调子瞬间跑偏。下一秒,萨爽已经跳起来,像个挂件似的,挂到这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