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钱乃行暴怒了，接了电话兜头骂过去：“不知道老子在睡觉啊！”
“乃行，我是你妈。”
钱家老太太郁郁地说。是夜，钱家客厅里，一主一客也是辗转难眠。钱家老太太在天人交战，华琴在等老太太天人交战完了下决心。华琴不敢睡着，醒着闲着又一点也没事干，只好坐在垫子上摆弄手机，让温诚给她短信直播酒店中的最后战役。没错，在钱乃行隔壁放片子的正是温诚，他把电视机掉了个头，把机器正面边缘的两只扩音器紧贴墙壁，墙后面就是钱乃行的床头。她仰天长叹，十分可惜自己不能到现场观摩，即使无法进第一现场目睹钱乃行抓心挠肝的痛苦，冒充前台服务小姐听一听受迫害者的怒吼也是愉快的。不过，关键是她们“整垮EX—”的可怕杀伤力在钱乃行身上得到了进一步宣扬，三十六个二奶是三十六只宣传喇叭，不愁今后案子不滚滚而来，至于老钱的痛苦，可以通过想象力补充嘛。正想得眉花眼笑，身旁有人轻轻咳嗽。华琴回神看，跟前站着钱家老太太。她忙跳起来给老太太请安：“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啊？”
老太太对楼下的环境是不太满意的，不愿意在横七竖八的瑜伽垫上久站，对华琴说了句：“你跟我上来。”
转身上楼去了，进了房间，又指着桌边一只凳子道：“坐吧。”
口气是妥协的。华琴心知老太太心里主意打定，并不是找她来商量的，也许只是通过她知会二奶军团一声，叫她们暂时罢兵。她表现得毫无思想准备，完全是领导突然找谈话那种忐忑的神情。老太太今天格外开恩，还给她倒了杯热水，热的白开水。估计华琴在老太太眼里还没混上喝绿茶的资格。口袋里的手机还在嗡嗡嗡地一下一下震动，温诚这个话痨，还在一边放A片一边直播折磨钱乃行的实况。拜托，她现在面对的是受害者的老妈，不要那么嚣张嘛。她不动声色，暂不理会。老太太在华琴对面坐下来，轻轻叹口气，说：“这几天，我都没睡好觉。”
看得出来，老人家那个憔悴，保养得还算平整的皮肤上褶皱明晰了起来，白皙的皮肤也透着青色。华琴很惭愧，不敢回答什么。“想了想，那些什么果啊报啊的，虽然是危言耸听，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老太太接着说下去。就算她五体投地地相信，也不好向她的对手示弱服软，口头上不能松。华琴眼睛眨巴眨巴，等老太太入正题。“我们钱家，这也算现世报了吧？但是你们错了，要报，也应该冲我来，不关我儿子的事。”
老太太呐，什么时候了，您还护犊子啊。难道辛勤耕耘播种的不是您儿子，大家都是圣母玛利亚么？华琴不好反对也不好附和，感叹着继续等下文。“我看这样吧。你们也别为难我儿子了。不就是欠债还钱么？我老太太手头还有一点私房钱。明天你把她们叫回来，我替儿子还债，让她们领了钱写个保证书，以后就不要来闹了。”
华琴的眉毛不受控制地弹了一下，果然是这样啊，一口买断，钱货两讫，永无瓜葛，老太太也很辣手嘛。她摇头：“老太太，您有这个心固然是好的。可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您这也是救一时之急。她们现在拿了钱散了，一日钱用完了就又聚回来了，到时候您该怎么办？”
她站在二奶的阵营里，试图说服老太太换个细水长流的还债方式。老太太神色一紧，没料华琴还与她讨价还价，口气也不客气起来：“那也不能就赖上我们钱家了啊。我们钱家就是堆着金山银山，也经不起她们一年一年这样伸手要的。她们哪一个又是正正经经过日子的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们有错那是一半，她们自己也要担着自己那一半的错，别以为下个蛋就能抱着吃一辈子。”
既然你坐地起价，那就怪不得我挑剔你这里不好那里不好了。“老太太，打个比方，您常听广播把，那么也一定知道国家的扶贫计划，那是一个授人以渔的方法。钱家要做的也正是授人以渔，而不是授人以鱼。金山银山总是会搬完吃空的，只有掌握了一门手艺，才能保证自己的生活。难道您希望在那些钱被用完以后，您的孙子们被打断腿脚，毁了容，在地铁或者街头行乞？或者得不到良好的教育，混迹大街小巷，变成不良少年或者小混混？”
华琴眼盯着对方，手指头把玩着那个杯底好像不太干净的水杯。杯子看起来是一套中的某个，摆在卧室里的话，一般主人只会经常使用其中的一只，剩余的倒扣在茶盘里积灰。她当然不会以为老太太当真要她喝水，这只是个妥协的态度。“不要跟我说广播，别以为我老太太好哄，你这两天用广播当不要钱的说客，跟我说些什么因啊果啊的危言耸听吓唬我。你看她们这一个一个，哪一个扶得起来？有志气有能力的，也不会做这种事。要不是看在儿孙的面子上，今天我也不会跟你商量，你们爱住多久住多久，明天起不送饭。”
不要以为老太太好欺负，她先前引而不发，是在寻找最好下手的空隙。她与华琴是相互试探过了，才确定开始谈判的，华琴那点小手段，还瞒不过她的法眼。不过她始终认为，钱家是朝南坐的，始终占据了这场谈判的主导地位，相比之下，这些二奶更承担不起谈崩的后果，才更迫切地欲达成协议，冷她们几天她们就愿意做出让步了。华琴把杯子一推，站起来，一摊手：“如果您真心的不信因果，那现在也会来跟我说这些。可既然您和我同意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恕我直言，老钱造的孽够多了，单只没能生下来的那些孩子，报个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要耍老光棍，你会我也会啊，始终是你们姓钱的家大业大赔不起，怕了那个万众有一的“天谴”吧？华琴转身下楼，嚷嚷着：“老太太您好好考虑着，我先撤了，在您这儿耗的几天，攒了好多集美剧要回去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