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滔滔把一个男人带上楼，用钥匙开门，踢掉皮鞋，换上了自己家常穿的精致暗红色牛皮拖鞋，然后哐地把一双积满灰尘的大号塑料拖鞋丢在门垫上，“换鞋！”
这双备用拖鞋，还是房东留下的，八百年没人清洁了。那男人毫不在意她的态度，情绪高涨地换鞋，进屋四下张望。客厅里收拾得干净简洁，仿佛是旅店房间，并没有过多个性化的摆设，不过紧闭的三扇房门明明白白展示了这套房子的面积。“房子蛮大的，你一个人住？太浪费了。”
那男人啧啧叹息，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喝咖啡是吧？”
马滔滔从包里掏出一盒超市买的速溶咖啡，包也不甩在沙发上，还是挎在肩上，走进厨房，翻箱倒柜，也没有一个多余的杯子，干脆把桑仲夏准备用来腌咸菜的玻璃罐取下来。玻璃罐是大号的，一袋咖啡装进去根本不够看。马滔滔往里头抖了六袋速溶咖啡粉末，去饮水机上接了半罐热水，双手捧着摇匀，回到客厅往茶几上一放。男人就皱了皱眉：“这个杯子，有点……”“你喝的是咖啡，又不是杯子。”
马滔滔往沙发上一坐，离沙发另一头的男人远远的，把肩上的包揽过来抱在怀里。整个人处于防御的姿态。到家里“喝咖啡”总是不够默契的男女迅速发展关系的手段。陈词滥调到小朋友都知道是什么意思。马滔滔却故意装傻。那男人嘿嘿笑了两声，把玻璃罐端起来，烫得实在受不了，又放下了，“我一会儿喝。”
他屁股挪挪就靠过来。马滔滔没地方退，喝了一声：“先把咖啡喝了！”
男人低头看看半罐子还在打着旋的黑汤子，真把它全喝了也够人一呛。虽然他打算今天晚上干点什么，也没打算一晚上不睡觉啊。“别这样嘛，我听说你有很多男朋友。你跟别人在一起，不是这样的吧？你就把我当他们中的一个，不就行了？”
男人说，“有没有酒？”
马滔滔拎着包去厨房，拎了了个瓶子，重重顿在咖啡罐边。“你能不能先把包放下。我又不会偷你钱。”
男人说，试图让马滔滔放松一点，回头再看酒瓶，是瓶做菜用的料酒。什么烛光啊，咖啡机啊，蓝调音乐啊，骨瓷杯碟啊，拉菲红酒啊，月光啊，都是扯淡，最终目的还不是滚床单。条件虽然差点，好歹也有酒有咖啡地招待了，爱凑合不凑合。“你也喝。”
男人把料酒递给马滔滔。酒几乎是满的，水位没低于瓶颈。马滔滔斜眼看他，“那你把咖啡全喝了。”
“太烫了。”
男人推搪。马滔滔二话不说，提起玻璃罐去饮水机下接了半罐冷水。这就满满一罐子了。“你要把酒喝了，我就把这罐咖啡喝了。”
男人孤注一掷道。喝咖啡与喝酒能一样吗？马滔滔大概是懒得罗嗦了，提起酒瓶，伸长脖子，咕嘟咕嘟灌下去，用了一分钟，喝光了一瓶料酒。她亮瓶底，灼灼地逼视男人：“该你喝了。”
男人犹豫地捧起玻璃罐子。马滔滔说：“必须全部喝完，不能剩下。”
他也就豁出去了，大不了就亢奋一晚上，心一横，仰头倒咖啡。他用了三分钟，胃部明显鼓出来一些。他放下罐子，又要靠过来。“洗澡！”
马滔滔又一声大喝，吓了那男人一跳。想想洗个澡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让马滔滔坐着酒劲上来些，态度说不定就好转些，男人也就喏喏配合了。走进浴室又走出来，抱怨道：“怎么到处都是水……”洗脸台，抽水马桶盖上都是湿淋淋的，没法放衣服。他在客厅里叮叮当当解皮带，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在沙发上，又笑着对马滔滔说：“反正你也不是没有看过。”
他穿着贴身内衣走进浴室。马滔滔厌恶地把脸转开，抱紧怀里的包。那包现在成了她的救命稻草，明知要溺死也得拼命抓点什么才好。浴室门关上，里面穿来稀里哗啦的淋水声。北面两扇小房间的门悄悄开了，闪出三个人来。“他说你不是没有看过？”
桑仲夏压低声音问，“什么人啊？”
“你们的关系很微妙……前男友？既然不情愿，干嘛不爽爽快快拒绝了？”
柳妍也小声说。马滔滔托住了脑袋说：“一会儿我可能不行了，交给你们了？”
她起身，抱着自己的包走到自己的大房间，反锁上门。金惜早是个行动派，已经戴好了橡胶手套，撑开一个黑色塑胶口袋，把男人的衣裤装进去，扎紧袋口。从外观来看，就是一袋垃圾。她打开大门，让垃圾袋贴墙站着。又掏出个录音笔，按下录音键，塞到茶几底下的缝隙里。桑仲夏惋惜地看着茶几上的玻璃罐，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扔，拿去厨房里用消毒液泡上。柳妍考虑最是周道，在手机上输入了110，留着拨号键不按，放进口袋。三个人又在客厅里巡视一番，确认没有自己的东西遗漏，才放心。实际上，打车提前归来的她们，早就忙不迭地把散落在厨房、客厅、浴室的个人物品藏进自己房间，以免被殃及污染，才使整个客厅干净整洁得过分。现在两个小房间里都仓库似地堆着东西呢。为此她们对这个男人颇有怨念，一会儿整完了还得收拾回去，太麻烦了。尤其是浴室，总不能把酗了酒的马滔滔拖起来去擦浴室墙面和地砖，还不是她们的活儿？水声停止，片刻后，男人在浴室里喊：“怎么没有沐浴露？毛巾在哪里？”
也许新搬过来，东西不全可以理解，但这些每天都要用的物品都不全，就奇哉怪也。他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没有人回答，以为马滔滔已经醉倒，暗暗窃喜。那么就算了，没有人验收任务就不用太认真，他匆匆套上内衣裤，开门出来。眼前的沙发上赫然坐着三个陌生女子，默默地剥着一堆荔枝，吃得满手流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