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伯说：“说好的事情也能当放屁，你是不是人？”
大伯说：“你敢说这句话，你到你爷爷病床前说去。”
马滔滔看他们急得快跳墙了，才慢悠悠地把户口本放在桌子上，说：“家里的户口本我带来了。现在就能去派出所办迁入户口的申请手续。”
三个中老年眼睛都是一亮。大伯把户口本抓在手里，生怕她反悔了收回去藏起来似地。马滔滔说：“家里的事情在家里闹闹就算了。你们闹到我公司来，影响我一个人的工作，我也不声不响了，现在你们把别人的车子糊上了，这个怎么算？他也跟你们解释过了，我和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人，你们一闹，影响他的声誉，又怎么说？等下他下班，你们是帮他把车抬回家，还是自己去把车玻璃洗了？”
大伯说：“只要你愿意把户口迁了，我们去给他洗玻璃。”
管他们是不是一家人，进不进一家门，只要拔掉眼中钉肉中刺，倒吊着他去洗车他也上。他们内部商量了下。当即决定，大伯和马滔滔去迁入地派出所交申请，留下老二老三给高福新洗车子，两边同时进行，免得哪方又临时反悔。高福新崩溃着谢绝了马滔滔为他争取的赔罪表示。三个老头贴了他的车子，可以解释是误会所致，众目睽睽之下让老头给他洗车，难道就不影响他的声誉？他宁可打电话叫拖车拖到店里去清洗。如果想在手续流程上拖延时间，是拖不了的，事情比办得比马滔滔想象得还要快。大伯的女婿在公安系统工作，权力还不小，老丈人蓄谋已久，该走什么流程早就清楚，招呼也都打好，准备工作做好。路上，大伯打了一个电话，直接把人带到户口迁入地的派出所，两个人亲眼看着户籍警鼠标一点，敲一下回车，马滔滔的户口成功挪回了父母的房子里。“你们如愿以偿了，是不是该转移注意力，多去照顾照顾爷爷了？”
马滔滔把自家户口本放回包里。她也有一种全新的落地感，这么多年了，自己的名字终于和父母的名字团聚在户口本上了。她轻舒一口气，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惆怅。“长辈的事情你们小孩子不用来教训。”
大伯的口气也立刻不客气起来。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迁就马滔滔的了。他也受够了她的坏脾气了。“你们少烦我爸，少气他。”
马滔滔不示弱。“你拎拎清楚，是谁在烦谁，谁在气谁。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大伯拧起眉毛，“要是他不梗在里面，我们找也不找他。”
话不是没有道理，很多时候不是麻烦找人，是人找麻烦，自找麻烦。爸爸也不是没有错。“那就好。”
马滔滔坐进自己车里，嘭地关上车门，没有问大伯要不要搭车，在他女婿地盘的门口，还担心他回不了家？就算没人送他，现在这个时段他用老人卡坐公交都是免费的。开车去医院的路上，爸爸的电话追过来了，想必大伯他们打电话给爸爸炫耀过胜利了。爸爸倒也不是气急败坏，而是冷冷地说：“出了家贼了。”
不说他计划了十几年，等待、坚持、一次次应付变数，熬夜考虑对策，花去了多少心血。他这样做为了谁？他所有积攒的钱，囤积的房子，还不是要留给女儿的？可是女儿在最关键的时刻临阵背叛，寒了他的心。“爸爸，你放开吧。和他们赌气没意思。”
马滔滔不能说自己担心他，父亲承担不起怜悯，她的劝解就苍白无力。“你专心开车。到医院也不要讲，晚上回家再说。”
爸爸显然从喧杂的背景中听出她在开车，就把电话挂了。担心她是父亲的本能，什么时候都不受影响。马滔滔到医院替换爸爸，让他去休息。爸爸阴沉着脸出门去了，在走廊里抽烟。在他觉得，好像多让她做点事情，让她担责任，既是磨练，又是惩罚，平日里是舍不得如此对待她的。马滔滔心里委屈紧了，趴在爷爷的床边哭，说：“爷爷，我把户口从你房子里迁出去了。我没想过争房子分钱，可是爸爸不开心了，怎么办？你醒过来教训教训他，让他不要老钻牛角尖，钻了十几年了，想想都替他累。爷爷你帮我说几句话呀，你骂他他才不敢还嘴。”
其实爷爷身体好的时候何尝没有说过爸爸，不过从来不在具体的事情上说，爸爸也都是敷衍地点头。她哭了一刻钟就觉得累了，只想睡觉，可是爸爸没有进来换她。她只好把眼泪擦掉，用随身带的乳液把哭花的眼妆清理干净，呆呆地看着监视仪，看着吊瓶，看着氧气座接口上的小水瓶，需要兼顾的太多，她都看不过来了。一个下午都没有人替她，大伯他们也没有来看爷爷。脑袋里有一根弦铮铮地疼，她觉得她也快生病了，很想打电话给桑仲夏金惜早柳妍她们，说如果她死了，她的衣服鞋子化妆品都给她们，她的宝石和贵金属首饰留给妈妈。她只想证明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还有人关注她的死活。想想就凄凉。爷爷病了，还能有子女为他的房子闹翻脸。如果自己不结婚，没有小孩，那么她的东西全部没有人继承，不知道会便宜了谁。所以她不喜欢买什么看起来可以用很久的东西。但是如果物品的使用期太短暂，当它们一件一件先于自己坏掉的时候，同样触景生情。金银首饰是个例外。足金足银品质恒定持久，她爱买，但又不怎么戴，买来藏在首饰盒里。听妈妈说她小时候家里困难的时候，就是靠外婆的一只金手镯捱过去的，每次要买米了，外婆就用剪子把手镯剪下一小段，拿去换米。如果自己一个人过，就要为今后打算，一个高质量的晚年，有钱是前提，还得保证自己的钱到时候还值钱。基金什么的太费脑筋，她懒得弄明白，还是金子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