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条转发的微博,有人称与一个朋友失去了联系已满四十八小时。这个朋友自幼丧失双亲,唯一的亲人是舅妈,现在舅妈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打电话去她的工作单位,她的同事称其外出度假,未交待去了哪里。一个女孩子突然失踪,原因有很多种,其中百分之九十都不是好事,特别是如果单身在外地出事,更没有人知道了。发微博的人去派出所报失踪了,派出所登记了资料,让他回去等。他问了人才知道,失踪超过四十八小时是可以报失踪,但立案查找的条件是很严格的:或者现场有明显被侵害的痕迹,或者人与大量财物一起失踪,或者有证人证明失踪人遭到侵害,或者失踪人失踪前与他人有重大矛盾纠纷,再或者未满十四周岁不明原因失踪超过四十八小时。而如果是成人,就要失踪超过三个月才能立案。而现在他向警方提供这条线索的唯一价值,是最近哪里发现无名女尸的时候,会招呼他去认。他等不了三个月,所以贴了女孩照片,希望见过其人的网友提供线索。那张照片还是偷拍的,是一张侧身像,背景是老孤儿院萧索的院子。“这个蜡炬成灰泪始干是谁啊?”
桑仲夏打听博主的情况。不错嘛,除了她们几个贴心贴费的小姐妹,还有人关心金惜早呢。金惜早又习惯性地向枕边掏手机,没掏着,翻身滚下床,在屋里乱翻,“老子又没死,咒什么咒。没有我允许,竟然偷拍照片发到网上。”
她从通勤包里抽出采访本,掀动纸页,找了半天,把采访本丢在床上,骂了句脏话,说:“号码存在手机里了,采访本上没记。”
“到底谁呀?”
桑仲夏好奇。“小时候一个孤儿院的难友。”
金惜早抓瞎地转了一周,拿过桑仲夏的手机,用桑仲夏的账号给“蜡炬成灰泪始干”发私信,以其曾用名“黄亮亮”打招呼,解释自己没有死,只是手机坏了,并把自己住的地址报给他,并让他给自己带个炸猪排饭过来,她要当面训话。放下手机后,金惜早冲进卫生间,用最快速度洗了个头,把油腻腻的头发洗净吹干,又回到自己房间叠起被子来。要知道她的被子是从来不叠的,“早上叠好了,晚上还要打开用,多麻烦,又没有人来检查内务,做样子给谁看。早上省了叠,晚上省得打开,实用是硬道理。”
不但叠了被子,还把半床杂物塞到了床下。“这个朋友是……你什么人?”
桑仲夏端着手臂,看金惜早把她这邻铺的床也捋了一遍,拍整齐被子,用长柄毛刷刷掉床单上的头发。“没什么人。他现在每个礼拜去孤儿院做义工,变得爱心泛滥婆婆妈妈,要是看到我这里脏乱差,没准会数落我。我总不能像个小孩子似地听他数落,多烦人。不能让个男人教我怎么叠被子搞卫生啊。”
桑仲夏倒是觉得,金惜早从来就没那么在乎过别人对她的看法。“那我怎么转发?写——一场误会,结果很感人……”她晃晃手机。金惜早冲她丢过来一个枕头:“去死!”
然后她换下睡衣,套上平时上班的衣服,端坐在沙发上不动了。门铃一响,桑仲夏扑过去开门,发现站在门口的正是上回那个从河里救起金惜早并送到医院的大好青年。后者正把一个鼓鼓的塑料袋藏在外套下面,走进来时候悉悉索索,取出来摆在茶几上,是两份盒饭。一瞬间,就连她这个外人都被感动了。似乎,这个人每次出场都是买了盒饭送过来啊。“我给你带了个手机过来。是以前淘汰的,款式老了点,能接打电话,收发短信也够了,过渡一下,别人找不到你会急的。”
史甘掏出来的手机让人啼笑皆非。可以看出他是个节俭的人,以前淘汰的手机,还是十年前那种蓝色背光灯的小液晶屏。“也没什么人着急。”
金惜早低低地反驳一句,把手机接了,塞进外套口袋里。“先吃饭,先吃,饭冷了吃对胃不好。”
他果然够婆婆妈妈的。他也许是看到金惜早在微博上回复的消息就跑出来的,也没来得及吃晚饭呢。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端着盒饭吃,桑仲夏给两人泡了一碗紫菜汤端过来。一碗汤,故意只放一个汤勺,结果他们推让起来,谁也不去喝汤了,直到桑仲夏又取了个汤勺来。“手机坏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打你电话,正在接通中却突然断掉,再打怎么也打不通,连续两天联系不上,你好歹用别的联系方式知会我一声吧?”
史甘吃饭很快,几口扒拉完,又开始说话。金惜早叫起来:“原来那个电话是你打的!如果你不打,我也不会摸手机,手机也不会掉下床被红酒泡!”
她其实不是不感动,就是不想表现出来,于是用没心没肺的方式抵挡着。“你怎么把红酒放在床边?”
史甘一听,又来了。他对金惜早的生活方式是有意见的,以前重逢不久,还未重新熟络,不好说,好容易逮住一个机会是她千错万错的错,不好好说一顿就对不起自己了。床边有酒瓶,不是酗酒吧?这种生活,是不健康的。“我放什么,要你管?”
金惜早口气不善。史甘缩了一下脖子,喝汤。小时候他皮大王的恶名,有一大半是金惜早出了坏主意,让他去做造成的。金惜早的恶名,则是她有时候想到一些太美妙的恶作剧,不舍得交给史甘执行,自己操作而获得的。所以两人在一起找回以前的相处模式,就是相互揪着小辫子,最后他还是听她的。“我床边没有放红酒瓶,啥都没放。”
金惜早补充一句。桑仲夏立刻很想把金惜早床底下的杂物拖出来,还原两天前的现场给史甘看,这一企图被金惜早敏感地发现,她警告般得瞥来两眼,很严厉。“那我走了。”
史甘看金惜早吃完,把泡沫塑料饭盒收拾进塑料袋,拎起来要走。“不坐会儿?我去泡茶。”
金惜早不自觉站起来。她还以为他会坐下来继续喋喋不休呢。“不了,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史甘看了一眼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桑仲夏,对金惜早说“你别送了,好好休息吧。”
桑仲夏忙退回厨房,表示不关注他们。金惜早还是坚持送他到楼下。史甘把装空饭盒的塑料袋丢进楼下垃圾筒,又关照金惜早:“谁说没谁紧张你?这个世界上很多人紧张你的。你舅妈、你室友、你同事,还有我。以后你别一声不吭玩失踪,你想要清静几天也可以事先跟我们说一声,我们不会打扰你,可你要保证自己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