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晚上,她打电话给高福新:“我写了份辞职报告,发给你了。其实是用以前写好的辞职报告改的,不过这不重要吧,只要有报告,管它里面怎么写呢?”
高福新说:“如果是尼可的事,我会妥善处理。”
马滔滔说:“不是的。这几年,我拼命尝试换一种活法,让自己经历不同的体验,却发现感觉很糟糕,原来自己还是最擅长看书。”
“我可以给你更长的带薪年假,也可以给你涨工资,你想要职位上的提升,也可以。不要走。”
高福新乱了,一个接一个开条件。也许一个女人最动人的样子就是完全不爱谁的样子吧,她才能散发出最纯粹的光芒。她真的不打算留在他身边了,是说他哪里做错了吗?还是他不够资格了?“我说的,和你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
马滔滔说。“你再考虑下,征求下你父亲的意见。我觉得他不会同意的。”
高福新说。此刻,马滔滔正在父母家里。她挂掉电话,走出自己房间,坐到晚饭桌上。她素面朝天,脸庞晶莹可爱,像个女大学生。父母不约而同有一种时光逆流的错觉。“爸爸,我想去读书。”
马滔滔用商量的口气,其实是通知。“读书?很好啊。”
老爸那个时代的大多数人都在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停课上山下乡了,学历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痛楚之一。听见马滔滔自加压力,要求上进,他表示很欣慰。“我想辞职,去欧洲读书。”
马滔滔说。老妈先跳起来反对了:“你连饭都不会做,房间都不会打理,你还想去国外读书?我们怎么放心?”
老爸也反对:“你读书可以,但不能辞职,也不能去国外。你首先要保持稳定状态,不要心血来潮凭冲动做事。”
“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想了很久了。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喜欢的日子。我去欧洲读书,有新的生活,也许会认识新的人,说不定会完成你们要我完成的任务,结个婚什么的。”
马滔滔抬头强辩,她好像回到小时候,为了丁点大的小事极力争取,她也曾积极向父母证明她的能力。“那你是不是要在国外定居?”
老妈问。“你们也不能陪我一辈子呀。”
马滔滔拧着脸嘀咕。老爸听见了,他说了句:“如果这样,不是我们不能陪你一辈子,而是你不能陪我们一辈子。”
没有人说话了。马滔滔的心酸得能滴下水来。老爸素来要强的,也说出了软弱的话来。父母是需要她的,会越来越需要她陪伴和照顾。她不能老想着自己要怎么样。他们是那么爱她,明明希望她早点结婚,却不敢催她,默默地为她积蓄,为她计划,照顾她,把她最爱吃的菜推到她面前,然后默默地衰老,只等她通知他们自己有了结婚的对象。而她却一分一秒地把他们的希望变成失望。这个时刻,她甚至考虑是不是如他们所愿,找个人结婚,哪怕是个平庸的人,磨磨唧唧消耗掉一辈子,就这样算了。“我读本市大学的博士学位。”
马滔滔说,“先不辞职。”
老爸点点头:“可以。既然决定了就要认真去做。多读个学位对你将来有好处。钱不够问我要。”
他对女儿抱有很大期望,从不会有“女人学历太高难找对象”这种无谓的担心。他坚信,一个人只有把提升自己,才能接触到更高层次的圈子,才能遇到更好的朋友或伴侣。从这点来说,他是个很棒的父亲。春节前一个月,是政府部门和事业单位人员心情最为浮躁的一个月。马上要过年,实质性的工作差不多结束,却有着没完没了的材料要写,偷懒的可以拿上一年的材料来改。还有各种条线的总结会要开,其实坐在会场里也是玩手机、喝茶、打瞌睡、在纸上列年货清单,却不能离开,时间死耗在这里。柳妍找到一个修生养性的方法,就是在开会的时候练钢笔字,别人看她趴在桌上不停写,还以为她在记录会议精神呢。卞联的电话这个时候又打过来了。为什么要说又呢?因为他这几天不停地联系她,约她,给她讲道理。他说,柳妍的条件是非常好的,但是年纪差不多了,不马上嫁掉的话,以后就很难嫁了。而他现在条件也不错,又是支潜力股,向他示好的人不在少数,还有不少热心人给他介绍相亲,错过他就错过一辈子。父母都等着盼着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柳妍觉得好笑,他以为打压她的身价,抬高他自己,他们就可以门当户对地在一起了吗?连感情都不讲了,赤裸裸地给人贴好价格标签,在他的圈子里她是最现实的结婚对象,他消费得起,所以他不肯撒手。元旦那几天,还有不少中青干部培训班的同学打电话来向她祝贺,末了都要拖一句:“和小卞怎么样了?他是个老老实实的好青年,你要把握住啊。”
显而易见,卞联请了不少人做说客。要是他不来这手,她还没那么讨厌他。也许是他家里除了什么事,让他有了加紧搞定婚姻大事的压力,他想在过年前完成一个进度,从他目前表露的意思来看,是想跟她回老家见父母。可是柳妍不是把婚姻当作业的人,不是时间到了还没完成就用橡皮掷色子的人。她要把婚姻当成作品,一笔一画,按照心意精雕细琢的。所以他家里出了什么事她不关心,同情和怜悯不是选择一个人的理由。柳妍曾经对金惜早抱怨过,烦不胜烦,甩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