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沐曦出门,路景扬都没转过身来。他面对着墙壁坐了许久,一直到天黑,连腿麻了都没发现。面对墙壁的这段时间,对于路景扬来说,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却又短暂。漫长于他始终无法平静下来的心绪;短暂于他脑海中不断闪回的过去的画面,他还没来得及将过去的事情逐一回忆一遍,天就黑下来了。冬日的天黑的格外早,在外散步的病人陆续回屋,白日里声响不断的楼下和走廊外都安静下来。屋内没有开灯,窗外的月亮也还没出来,偌大的病房内,只有病床前的几个仪器开着,红色的、绿色的小点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路景扬坐在黑暗中,动也不懂,似是想要融于夜色中一样。直到房间内骤然响起“嗡嗡嗡”的手机震动声,紧接着,手机屏幕亮起,微弱但执着的光打破黑暗,像是把夜色捅了个窟窿,露出路景扬绷紧的下巴。他顿了顿,垂眼,手指轻轻滑过屏幕。“你干嘛呢,怎么这么久没接电话?!”
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宋狄焦急的声音瞬间盈满整个空间,“景扬,你没事吧?你现在在哪儿,没出门吧?”
男人深呼口气,眨了眨眼睛,他拿起手机,语气寻常:“我在医院,怎么,有事儿?”
“哦……”宋狄瞬间安静下来,声调也降下来:“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听你这声音这么不对劲呢?”
路景扬道:“没事,就是不久前跟沐曦说了点事,可能还没缓过来吧。”
说完,他再度轻轻地呼了口气。按理说,这么微弱的动静,宋狄本不应该听到的。但此刻路景扬的病房内太安静了,再加上宋狄格外紧张,一丁点动静都不敢轻易放过,故而,这点微弱的呼气声,几乎立刻就被对方耳朵捕捉了去。宋狄当即皱起眉头,警觉道:“你见了沐曦?你们说了什么,你这会儿状态怎么样?需不需要我立刻就过——”“宋狄,别紧张。”
路景扬叹了叹气,极力调整状态,好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下来。他道:“你走之后,我想了很多,我觉得,其实你说得也有道理。所以,我和沐曦说清楚了,等石悦这件事一结束,我们就彻底断开联系。”
宋狄一听,当即愣住了。好一会儿,他迟疑道:“她同意了?”
“对。”
路景扬道:“同意了。”
宋狄彻底沉默了。反倒是路景扬,一开始还惜字如金,这会儿却话多起来。他沉沉叹了口气,掰着发麻的腿转了个方向,看着窗外,目光定定,道:“我一早就知道,一旦我说出这句话,小曦是不可能不同意的。她早就想和我斩断联系,现在我主动提出来,她倒还能轻松点。”
“从我们再次遇见的时候,她就一再地倒霉。要是说她遇到的这些事情和我没半点联系,呵,鬼都不信。”
“以前,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因为我百般的受委屈,挨训、挨骂,她为了我一再忍让。现在我们都离婚了,她还要被我牵连……呵。”
路景扬声音微颤,“宋狄,都是我一直纠缠着小曦不放,她才会——”不等他说完,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宋狄突然暴怒吼道:“放屁!胡扯!你少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你别激动。”
路景扬忽而笑了下,“我就是心里有点难受,想找个人说说话。反正……反正现在我已经跟沐曦把话说清楚了,以后……以后的事情——”宋狄暴躁道:“以后的事情老天爷说了算!你少想这些事情,赶紧吃了药睡觉!早点痊愈,早点出院!怎么样把身体养好,这才是你该琢磨的事情!”
“……好,你说得对。”
路景扬低低应道。对上他这软硬不吃的性子,宋狄只觉刚才说得这一箩筐话都砸在了棉花上,他一时有些气闷,半晌,又道:“你等着,我马上就去医院。”
“不用,你看店——”“不看了,快过年了,老子要休息!”
宋狄怒道:“你赶紧给我洗漱睡觉,要是我到了医院你还没上床,小心我、我……我告诉你的主治医生!”
路景扬又忍不住笑了下,“知道。”
宋狄风风火火的,“等着,我马上就到!”
“嗯。”
挂了电话,路景扬再次抬眼看向窗外,才发现原本漆黑的天不知何时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有些甚至被呼啸的风吹到了窗户上,很快消逝不见,只留下一行模糊水迹。雪下了整夜,天刚亮时停了一小会儿,但没多久,再次随着呼啸的北风席卷而来,且比昨夜里的还要大。街上白茫茫一片,行人甚少,沐曦艰难地开着车赶到公司,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秘书告知张特助请假了。“啊?”
沐曦愣住,眨巴眨巴眼睛,下意识道:“是不是天气不好,他——”秘书摇摇头,凑上前压低声音,道:“张特助早上打电话来的时候,语气很不好。他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不过我觉得,肯定不是他说的那样,这一定还隐藏着更大的事情。”
沐曦皱了下眉,但很快她收起疑惑,轻咳两声,面无表情地轻拍了下秘书的额头,“行了你,以为自己看侦探小说呢?别猜了,赶紧去工作。”
“是!”
秘书乖巧点头。“张特助不在,今天你去他的工位,以防错过重要电话。”
“好的!”
吩咐完,沐曦才进办公室。没一会儿,秘书又进来了,“沐总,刚刚忘了说,今天一早,有一位叫做杜汉泽的先生给您来过电话,说他是傅艺娱乐的艺人,想要来公司见您一面。”
杜汉泽……沐曦立刻道:“嗯,他来了吗?一个人还是和傅总一起来的?”
“说是马上就到,没听他提起傅总,想必是单独来的。”
“知道了,等会儿到了之后让他去会议室等我。”
秘书点头:“好的。”
约莫五分钟后,杜汉泽到了,不过出乎意料的,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对外称是杜汉泽的经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