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宫,大殿,朝会。 众官列位,俯首躬身,无人敢抬起头来,再看前列,冯去疾不在其中,连蒙毅也不见了踪影。 而站在诸卿之首的变成了三公之御史大夫冯劫和太尉,还有一人破天荒地仿似和三公之二有着同样地位,也站于前列,便是宗正。 即使如此,诸卿也无人有异议。 那坐于皇位上何人?其实是无人的,只有一人坐于皇位旁边,便是一年轻人,看之二十左右,却是一脸嘚瑟样。 他正是胡亥,被皇帝幽禁至今,终于出来了,还破天荒地成了皇储,恐怕连他都想不到自己还有如此一日。 皇帝宾天,皇储理应上朝。 其人扫了一眼下方诸卿,满意地自我颔首,而后目光特意瞥向旁边的皇位上,竟露出前所未有的跃跃欲试表情。 但还是压抑住心中冲动,目光再次落在下方,问道:“诸卿可有事要奏?”
自他成为皇储后,还是第一次和诸卿见面,第一次在朝堂高位之上,离那至高无上位置只有咫尺之隔。 “臣有事要奏!”
出列之人正是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掌管着谷货、财政税收,国朝经济命脉所在,他缓缓地走了过来,脚步却是自然得很,没有其他臣子般颤颤惊惊,甚至还有点得意自在。 “卿快快奏来,朕.....”内心的迫不及待导致胡亥有些口误,不过很快纠正过来,“本公子必定不负尔等所望。”
“诺!”
治粟内史组织一下语言,毫不顾忌地扫了诸臣一眼,特别在冯劫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便禀道:“臣要弹劾两人。”
“何人?”
“第一人,上卿蒙毅。”
“哦!卿因何事而弹劾之?”
胡亥故意问。 在成为皇储后,冯去疾便被闲置了,蒙毅当时率军回宫,却被早有准备的城防军袭击而败,他还无法向上林苑传回消息便被擒下,还顶着造反名头关押咸阳狱。 “蒙毅者,趁皇帝驾临上林苑宫内空虚之际欲行谋逆之事,此乃大罪,臣弹劾之,并恳求诛其九族,正我朝纲,以此震慑宵小。”
说到最后几字,故意提高分贝,还故意扭头扫了众官员一眼。 胡亥明其意,可一听‘诛九族’整个人愣了一愣,他第一次上朝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诛九族可不是小事,而且蒙毅还是皇帝最宠信之人之一,蒙家更乃几朝功臣,就算他胡亥再愚笨也要考虑再三,更应征求诸卿意见。 “诸卿认为如何?”
他的目光落在三公之二和宗正身上。 太尉没有说话,冯劫也没有站出来,宗正思索一番,微微拱手道:“臣附议!”
附议就是同意治粟内史的弹劾,这令胡亥脸色变了变,他知道蒙毅是个阻碍,但他总得有个心理准备。 这时,冯劫开口了:“公子,劫认为此事应从长计议,何不三日后再议?”
“对对对,三日后再议,暂且搁下。”
有人为自己解围,胡亥松口气,连忙回应,三日,足够他好好消化今日的经历了。 逐而又问治粟内史,“还有第二个,何人?”
治粟内史不经意地瞥了胡亥一眼,又毫无顾忌地看向冯劫,接着又说:“臣弹劾右丞相冯去疾。”
“因何事弹劾之?”
这又是明知故问。 在夺嫡之争中,冯去疾为公子扶苏力争,并陈述胡亥的种种不是,胡亥早已恨之入骨,此刻,他只不过是做戏罢了。 当然,其他人也看了出来,只是无人敢说穿罢了,包括冯去疾之子冯劫。 “臣弹劾其在监国期间打压黔首,谄媚商贾,导致现时咸阳粮价大幅飙升,民间怨声载道,此乃祸国罪,理应问斩,以正我大秦之市。”
这话出,即使颤颤惊惊的诸臣们也泛起了丝丝窃窃私语声。 “荒谬,右丞相何来打压黔首,又何来谄媚商贾?此乃捕风捉影,信口开河,现时粮价飙升更与其无关,更谈不上祸国,请公子明鉴。”
冯劫第一个站出来反驳,涉及到他父亲,必须要站出来。 “卿可有证据?”
胡亥问治粟内史。 治粟内史自信满满地上前一步,拱手回应:“当然有,而且这证据大家都知道。”
众人听之面面相觑,仿似在问,自己知道什么。 没有等大家反应过来,治粟内史继续说: “大家可曾记得盛会当天冯相和李肇说了很多悄悄话,还将自己的孙女送上门去,李肇乃商贾,还是大秦大商贾,冯相这不是谄媚是什么?”
“盛会当天,正是冯相监国之时,黔首皆想看看皇帝的尊容,却被阻拦在外,这不是打压是什么?”
仿似很在理,但又似乎很荒谬。 众人又再面面相觑。 “一派胡言,右丞相和李肇说话乃正常的交流,孙女更是陛下所赐婚对象,何来谄媚之说,这明显是故意为难,欲污蔑右丞相。”
“更可笑的是黔首被阻隔在外就成了打压了?难道你想这些黔首靠近陛下,让陛下的安全受到威胁?荒谬至极。”
冯劫继续反驳,貌似也很在理。 争执旗鼓相当,却没有个定论。 “你这是偏袒汝父,偏袒祸国之人,公子,臣请立刻治罪御史大夫,将其押下。”
治粟内史拱手请求,眼神还不经意地瞥过。 胡亥那里遇见过这样的事情,一时有些手忙脚乱。 一上朝就是上卿、右丞相、御史大夫,每一个都是大秦巨擎般的存在,他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虽然,他很想这些人都死,可,他潜意识里不敢呀! “这,这.......”支支吾吾着,不知如何回应,还好,又有人为他解围。 “公子,何不这样,冯相之罪三日后再议,眼下先议粮价之事。”
这是太尉的声音,难得开口的他终于开口了。 “对,太尉说得对,冯相之事三日后再议,咱们还是议粮价之事。”
不知是紧张还是毫无心思,胡亥竟重复了太尉的话。 当然,无人敢取笑。 “不知太尉有何建议?”
太尉笑了笑,没有直言,而是指向治粟内史,意思很明显,治粟内史才是内行,粮价之事他最懂。 胡亥明白,连忙问治粟内史:“卿可有应对之策?”
治粟内史有些怨胡亥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却也没有表现出来,挠了挠头,倒有些看法,道:“粮价暴涨之事在几年前就有发生,当时陛下所采取的策略是让李肇大量抛出粮食,最终让那些屯粮商贾无力再屯,价格自然而然降了下来。”
“此刻粮价再度现先前之兆,必是有商贾屯粮,何不命李肇再次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