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帝寝宫,尚新在外焦急地踱来踱去,都日上三竿了,他还不见陛下起来。 往常,陛下都是一大早便起床,洗漱用早膳之后便准备着上朝,但今天的早朝都要开始了,但陛下还没有起床。 他不得不走进寝宫,一问才知道陛下身体不适,出现胸闷、头痛、全身滚热等症状。 陛下这是生病了。 “快叫夏御医!”
尚新焦急喊道,但侍人、宫女皆沉默,有人站出来说夏御医离开皇宫已有些时日,至今还未回宫。 “怎么会这样?马上传其他御医。”
“诺!”
有侍人急匆匆地走了。 尚新摸着脑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陛下昨夜可是告诉过他,今天的早朝比较重要,他不能缺席,但按照现在的情况,不缺席也不行。 但大臣们都已经到殿上了,取消是不可能的。 很快,御医便来了,经过一番诊断后,他眉头皱了起来。 尚新赶紧问道:“如何?”
御医嗫嚅着嘴巴,良久才说:“恐怕陛下所患乃比较严重的伤寒。”
“严重的伤寒?怎么可能呢?昨日陛下还好好的,今日怎会这样?”
尚新昨晚服侍陛下很晚才退走,他只知道陛下心情不太好,有些烦躁,却没有一点伤寒的预兆。 “想必昨日陛下失眠,再加之寒夜漫漫,触而感之也不出奇。”
御医解释。 “那你赶紧开些方子,陛下还等着上朝呢?”
尚新催促。 御医摆摆手,连忙劝说:“尚总管...”最近,尚新被提拔为侍人总管,“陛下万万不可上朝。”
“须知此乃严重伤寒,不易接触人群,更不可劳累伤身,否则会引发内脏炎症,那就麻烦了。”
听到炎症,尚新惊了惊,连忙问:“那需几日才可痊愈?”
“需休息静养七日,再加之臣之方子,想必可矣。”
“也就是说陛下七日不能上朝,还要远离人群?这怎么行,陛下心系朝廷,更对今日早朝异常上心,这如何是好。”
“七日,七日,时间太长,陛下要是责怪下来,你我皆担当不起。”
尚新非常焦急,他想去看陛下情况,却被御医拦住了。 “尚总管,切勿靠近陛下,此乃顽疾,会传染人,如尔等皆传染,便非七日可痊愈,切勿误事。”
御医赶紧敬告。 “你?”
尚新焦头烂额,不可接触又需七日,这很误事,皇要是怪罪下来,必定会责罚于他。 怎么办? 抓住头发猛揪,下一刻,他想到了李肇,心中一喜。 李肇的药可是迅速治愈过陛下的痢疾,想必伤寒也难不倒他。 “快,到长安乡请李肇将军。”
李肇入宫之事陛下并未告诉他。 “诺!”
很快就有侍人去了。 不一会儿,陛下传来旨意,说因伤寒而无法上朝,让冯去疾代理政事,宗正协助。 早朝。 大臣们如约到来,李肇也破天荒地上了朝,可大家等着等着,愣了看不到陛下出现,分外不解。 很快,尚新便传来皇的口谕,说身体有恙,不易接触人群,七日之后方可上朝,由冯去疾代理政事,宗正协助。 这个消息不可谓不突兀,令很多大臣有些措手不及,李肇也暗叹这‘有痒’来得不是时候,他还需陛下为他做主。 如没有陛下的参与,有些事就难办多了。 “怎么会这样?”
有些大臣议论纷纷了起来,“今日之奏非比寻常,陛下怎可缺席?”
很多大臣不解,却也无可奈何。 在大臣一角,一人露出喜意,却是贾雄,更有一人目光一凝,喜色并没有掩藏,竟径自从前列走了出来,站在正中央,一副不可一世之态。 “诸臣,今日陛下有痒,禀旨意,本宗正就却而不恭了。”
此人正是宗正。 这是喧宾夺主,陛下的旨意明明是冯相代理,此獠却是一副要将冯去疾剔除之态。 冯去疾眉头皱了皱,却也不说什么。 他乃人精,自知在位时日不多,倒也不去争夺什么,他只想安稳地到告老还乡的那一天。 而且,宗正虽列九卿之一,却是宗室之首,宗室,他万万不可得罪。 大多臣子有微言,见冯去疾不表态,也不好出声。 宗正看出大家的不满,颇为不悦,冷冷道:“怎么?尔等有言?但说无妨。”
话虽如此说,但目光却凌厉得很,一扫之下,竟无发声者。 李肇也不想当出头鸟,如其他大臣般站于一边,不置一词。 实乃他也不想多事,只要不关系到自己,管他宗正不宗正的。 “很好,很好!”
宗正微微一笑,衣袖一挥,大有睥睨天下之感。 “诸位有事便提吧!”
他为宗室之首,无时无刻皆想在朝堂有一番建树,但陛下投鼠忌器,甚少重用宗室之人,自然,他们的抱负得不到施展,怨恨极多。 此刻,这个机会摆在眼前,还是陛下指名道姓所为,这一刻,他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学着皇的姿势,做着皇所做的事情。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该提还是不该提。 冯去疾看出整个场面气氛的窘迫,便笑了笑开口:“诸位,有事便提吧!不必有所顾虑,这是陛下的旨意。”
众臣见到丞相发话,便不再顾虑,有大臣站了出来说:“禀...禀...”可‘禀’了好几个呼吸,愣是不知向谁禀报。 宗正一听怒了,连声呵斥:“没看到本宗正在此吗?难道禀宗正就那么难吗?”
这名大臣有些为难,特意瞄了冯去疾一眼,见到冯去疾微微点着的头,也不再犹豫,继续说:“禀宗正,臣所禀乃市坊之事。”
“前段时间冯相命我暗查集市粮食囤积之事,有了些眉目。”
哦! 冯去疾一听,心揪了揪,连忙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就臣所调查,坊间的确有小贩在囤积粮食,之前还是米黍之类,此刻已经发展到可食之物,此乃一大患事,如让继续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臣还隐隐感觉到暗中有大富商在作祟,这些小贩很有可能是其指使。”
这位大臣正是韩少府,这段时间他都在暗中调查粮食之事。 对于此事冯去疾最为关心,马上问:“那现在咸阳粮食如何?价格又如何?”
韩少府拱手,说:“价格小幅上升,但在能接受范围,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但粮食,据我部统计,民间储量迅速减少,国库储量本就不多,农税也呈现几何下跌。”
农税,大多是粮食。 “农税呈几何下跌?”
这话是冯去疾说的,额头皱成一条线,“今岁年冬较好,风调雨顺,粮食收成甚比往年,如何说呈几何下跌?”
这话出,众臣议论纷纷,因为价格变动不大,大家并没有什么感觉,要不是韩少府说出来,他们还真不知情。 韩少府踏前一步,拱手:“此乃真真切切之事,虽风调雨顺,但所收之税却减少三成。”
“可有调查原因?”
“有,据汇报,乃农人减少,导致荒废了好些良田。”
“农人减少?荒废良田?怎么可能,良田乃我朝长治之本,百姓生存之源,何以会荒废?你是不是搞错了?”
冯去疾不信。 “绝对不会错!”
韩少府肯定地说。 两人的讨论完全冷落了宗正,让他大为不悦,遂大声呵斥:“什么不会错,荒谬,我大秦百姓钟情良田,怎会抛弃之?今岁大丰收,更是大兴之年,农税何以减少三成,必是你胡说八道,糊弄朝廷。”
“还有今岁平安,百姓安稳,农人又何以会减少?”
“韩少府,你安的何心?想扰我朝局?”
宗正死死地盯着韩少府,狠狠地质问。 韩少府并没有要和宗正硬抗的意思,略一拱手,说:“绝非,此乃我部深入黔首之地所查,绝非胡说八道,更不会糊弄朝廷。”
说得那么恳切。 “谁知道你!”
宗正轻笑,便摆摆手,一话否决,“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不可再提,至于有大富商从中作梗,敢问少府,大富商何在?六国富商集中咸阳,皆在我朝之监察下,何人敢作祟?作祟便是找死。”
大臣们点头。 的确,自大一统后,大秦对六国权贵和富商看得很紧,他们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所以,韩少府乃危言耸听,欲扰乱我国朝纲常,我问你,是何居心?”
宗正直指韩少府,双眼喷着怒火。 韩少府表现出很是不忿,极力反驳:“我堂堂正正,绝不是危言耸听,更无居心,此事臣建议立刻禀报陛下,让陛下定夺。”
话毕,他便征求性地望向冯去疾,希望冯去疾能为自己说话,但冯去疾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很令他失望。 “荒谬!”
宗正猛一甩袖,直接一拍案台,“此乃小事,不可惊扰陛下,且陛下染疾,如让此事烦其心,令龙体受损,必是尔等之罪。”
“此事作罢,不必再提!”
这话直接堵死了禀报陛下之路,韩少府愤愤不平,但丞相都没有发声,他再执意也无济于事,遂不再言语。 接着,大臣们又纷纷禀言,宗正一一作出决策,可谓意气风发,不可一世,自感这才是他所应该拥有的权,整个大殿就应该是他的。 “诸位可还有事可禀,无事便退朝。”
宗正目扫全场,看到诸臣皆沉默,甚为得意。 “臣有事要禀。”
说话之人乃贾雄,只见他连忙走了出来,拱手作揖,极尽礼数。 “哦,有何事,快快禀来。”
宗正显得很是焦急,就似这事令他很开心。 “臣要弹劾李肇。”
李肇? 众臣面面相觑,个个心里好像都在想,怎么李肇那么受欢迎,时不时就被弹劾一下,不过想想也是,此子树大招风,为人又不懂转弯,是该弹劾。 但,究竟是何事呢? 冯去疾并不意外,依旧笑着,仿似这事和他无关,的确,按照他行事风格,李肇之事就是和他无关。 李肇就在群臣中,一听贾雄要弹劾自己,目光立时扫视过去,不过很快便隐藏了回来。 “哦!李肇所犯何事,快快禀来。”
宗正对此事很是上心,还不忘扫了李肇一眼,脸上似笑非笑。 “诺!”
贾雄顿了顿,一脸严肃,“最近二书之事闹得轰轰烈烈,李肇利用学子热衷二书之势,故意抬高二书价格,令学子怨气很大。”
“遂有学子找到长安乡,要李肇给个公道,但李肇丧心病狂,竟杀了所有学子,连待诏博士也难幸免于难。”
“此子乃漠视我大秦律令,故意害人性命,罪当诛!”
“可真有此事?”
宗正表现出痛心疾首,满脸怒容,但那嘴角抹过的一丝笑意毫不掩饰地表露出来。 “此事千真万确!整个咸阳城皆可作证。”
嗯! 一些大臣也点头,实乃昨日之事还历历在目,百数学子带着诚意去长安乡,最后便没有了下文,不是被李肇杀了又是如何。 须知道他之前就有要杀学子之心,动用的还是大杀器。 李肇暗叹,心中已了然。 之前经无拳一说,他还怀疑是不是真的是贾雄要杀他,此刻看来,八九不离十,就是此獠要针对他,只是他还是想不明白,此獠为何要致他于死地。 还有这个宗正,素无交往,为何表现得那么热衷? 一时,他对此獠毫无好感。 皱起眉头,心却不慌。 突然,宗正冷冷的目光射了过来,厉喝:“李肇,你可知罪?”
李肇反应平平,连礼数都懒得顾及,说:“我何罪之有?”
这话气得宗正连连拍案台,眼中尽是怨毒。 “故意抬高二书价格,乱学子之心,更杀学子,这便是罪。”
“纯属子虚乌有。”
李肇淡淡回了一句,“我李肇一向奉公守法,绝不会干出杀害学子之事,是贾雄欲加害于我。”
“还不肯承认!反了,来人,将李肇拿下,严刑拷打,看他承不承认。”
宗正怒吼。 这是要屈打成招的作势。 此话一出,冯去疾马上站了出来,呵呵地打圆场。 “宗正,治罪之事不急,李肇乃我朝主将,就算杀害学子也必须证据确凿,你之判决草率了。”
“哼!”
宗正甩袖冷哼一声,也不反驳冯去疾的话,遂问贾雄:“贾将军,可有确切证据?”
“当然有,臣的奴役便目睹了这一切,他便是李四。”
贾雄揶揄地瞄了一眼李肇,那目光似乎带着些很隐晦的东西,令人捉摸不透。 “好,好,传李四。”
宗正大喜,马上喝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