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位,说是微笑,其实只是嘴角微微上挑,眼睛却异常镇定的看着你,直愣愣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感情。我认为,表情虽然只是沟通中的一个微小的工具,但它却足可以反应出聊天者最深处的心境,所以,我有一个习惯,就是通过聊天人发来的表情,来猜测她更多的心里世界。彼时,我觉得我那个同学的心情是镇定的,无畏的,不与之苟同的。随后,她便发来一段长话。她说,只要涉及到“强”字的,必然是有一方在抗拒,不管是婚内还是婚前,只要发生这样的案件,我总认为是被强的那一方爱的不够,或者另一方性取向过于强烈。但是,我的当事人真的很爱那个男孩,那个男孩又是一个宠爱她到极点的人,交往六年来,从来没有强迫过她。有的男人会认为正是因为这么多年的压抑才导致了一时的爆发,但是,在我见到那个男孩之后,我才发现,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一概而论。女孩出生于单亲家庭,从小没有父母关爱,只是跟着爷爷长大,家境贫寒,而那个男孩不仅家庭背景雄厚,还长相出众,以他的能力,整个城市的模特名媛随便他挑,但是偏偏选择演一场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男孩太爱这个女孩,女孩又因为从小眼见家庭的破败而对感情胆怯,一个爱,一个想爱又怕爱,就导致了这样的悲剧。男孩的生日那天被朋友灌了太多的酒,女孩被男孩的朋友下了迷药,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而就是在那一天,与女孩从小相依为命的爷爷因为孙女深夜未归而出去寻找,被一辆货车撞失了生命。她敲完了最后的这句话后,她的头像就变成了灰色,群里一连几日都没有人出现,聊天记录始终截止在那里,“生命”二字像是个发光体一样,每当打开消息框,它就发挥着强大的光芒刺着人眼睛发酸。我不认识那个当事人,我也没有见过他们,所以我在听到同学讲完后,心中只是稍微有着一点惋惜。而如今,当听到徐蕊蕊的故事后,我深深地体会到了作为律师的同学她当时的情绪,那是一种想发狂却没有理由,想帮助却又无法作为的无奈。人生,无奈有太多种,相比之下也有着深浅之分。这种无奈,真的太深,太深。通过徐蕊蕊的叙述,我也感受到了她对黎成的感情,从青心伊始的萌动到花雨之季的万念俱灰,这么多年她是怎样走过,又是用什么心态来面对?我不知道,也无心去翻寻。从她的眼神里,我知道她还有话想和我倾诉,当一个人想要对你敞开心扉时,拒绝是一件很残忍的做法,我目前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倾听者,让她一吐而尽。“然后呢?”
我转过身,捋了捋被我挠乱的头发来掩饰内心里诸多情绪的翻滚,刻意地显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后来,”徐蕊蕊叹了一口气,将身子放松地靠在了床背上,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后来我就考上了一个离家最远的高中,住校,做兼职,一直没有过家。我妈可能觉得我这样做也很不错,就连过年都没有施舍地说出一句‘别在外面晃悠了,回家过年吧’,反而当我说家教忙不开时,她迫不及待地说,那就好好给人家孩子补课吧,正好借此也可以温故一下自己学过的知识。”
“我当时就想问,我想问她,妈啊,是不是你这辈子不看见我,都不会想我?就算我死了,也无所谓呢?”
她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就笑了起来,笑的无温无爱,仿佛这已不是笑声,而是一种无言的表达。“虽然我没有问出口,但是老天却如了我的愿。我没有死,但是她走了,我们真的再也见不到面了。”
“黎成从小就喜欢吃鲈鱼,尤其饭店做的那种清蒸鲈鱼,但是我们那个地方什么鱼都有,就是鲈鱼很难买到,每到过年,我妈都会提前几天坐车辗转到省市中心,跑几个生鲜超市,就为挑几条新鲜的鲈鱼。高二那年的大年三十,黎成接到同学的拜年电话,在聊天过程中,说起市里开了个鲈鱼馆,据说做的特别正宗,在家里做的终究赶不上名牌大厨,我妈在厨房收拾鱼的过程中,听到了黎成的聊天,看到了他眼睛里闪着金光的表情,便放下了手中修到一半的鱼,出门打车奔那个鲈鱼馆。”
“也就是在那个大年夜,我接到了她去世的消息,她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黑车司机,那人在抢了她的钱财后也没有留下她的命,据当事人说,她死的时候怀中紧紧地抱着一个袋子,袋里装着一个大大的塑料餐盒,餐盒里装着一大条热气未散的清蒸鲈鱼。”
“是啊,都那么大年龄的人每天还穿的那么时髦,到年底的人都穷的慌,你说,不劫她劫谁啊?”
徐蕊蕊说完,笑盈盈地看着我。“你恨她吗?”
我坐到她身边,特别心疼地问。不用她答,我也知道,她越笑,心中代表着越痛,越在乎。如果,我在想如果,顾芬儿对她的感情能有对黎成的一半好,是不是她都不会活的这么辛苦,不是都这样说么,女儿是母亲的小棉袄啊。可为什么,顾芬儿这么排斥穿一件暖心的小棉袄,非得要去披那一件单衣,而那件单衣本来就带着洞,不仅不能御寒,反而还要吸着她身体的温暖。徐蕊蕊摇了摇头,说,“以前恨,但是后来不恨了。”
“那是她的亲儿子,所以,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我有什么资格去恨?”
“什么?”
我顿时像双耳失聪了一样,不敢确定自己听到的话,再次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黎成,是顾芬儿的儿子,亲生骨肉,而我却是黎长启和她的前妻卢鹭的女儿,这是我赶回去参加她的葬礼时,无意中听到的,在听到这个真相的瞬间,我突然就一切都释然了,我不再去埋怨作为母亲的顾芬儿对我的无视和冷漠,她一直是一个优秀的母亲,只因为我不是她的孩子而已。”
徐蕊蕊说,在听到这个事情的真相后,她曾单独去找李长启询问当年的事情,想从他的口中得到真相。李长启听到她的问话后,明显的呆愣了几秒,之后坦言承认,她是他的女儿,是她前妻和他所生,他对她说,他和顾芬儿是青梅竹马,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走到一起,但即使在和卢鹭结婚后,她们也没有断了联系,那一年卢鹭和顾芬儿同时怀孕,在卢鹭生徐蕊蕊的前一个月,顾芬儿生了儿子黎成。李长启说,他很传统,重男轻女,一直给卢鹭做产检的医生是他的同学,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卢鹭怀的孩子是个女孩儿,所以当顾芬儿生下儿子后,他随即萌生了这样的想法,而顾芬儿一直是以他为主,没有反对。卢鹭的身体不好,生下孩子那天她很虚弱,只听人说,生的是个男孩,她就瞥了一眼,没有仔细去看,一直给月嫂带着,再加上两个孩子仅相差一个月,孩子出生的斤两又没有什么固定的熟,除了出生当日能有区别是否是新生儿之外,一周之后,根本无法分辨。所以,即使卢鹭到撒手人寰那天,都不知道眼前的儿子,其实是丈夫和别的女人所生,而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一点母爱。人生,果真是一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