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姝说完,双手托腮,眼睛又笑成了月儿……叶远的心中却闪过好几张不同的面孔。骄横跋扈,满脸怒容,伶牙俐齿,喜怒无常,可唯独没有这样轻松过的脸庞。连楼台烟雨这种地方都去过,却没出过京城,这对于顾云姝来说,应该是种遗憾。而自己,从小漂泊不定,一直想要一个稳定的小窝。这和顾云姝的愿望比起来,简直是背道而驰。“你呢?跟我说说外面的事情吧,我想听。”
“外面有什么好的,风吹日晒,你生活在公主府,从小娇生惯养,可寻常的百姓人家,却要为了一斗米折腰,整日为养家糊口奔波,起早贪黑。”
每个人都有眼下的烦恼,这个顾云姝能够理解,可没有了那么多规矩束缚在身,这日子过的应该也是很轻松的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不也是悠哉悠哉的。”
再世为人,顾云姝看明白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强求不得,而有些事情,也要试着坦然接受。也许,这才是真正的领悟。“你倒是挺能想啊,吃了上顿没下顿,还悠哉呢!”
顾云姝突然被叶远的话逗乐,咧开嘴一笑,居然露出了一颗小虎牙。叶远再一次被震惊,顾云姝居然长这个样子,那么长的时间,自己居然不知道她有一颗小虎牙。想到几天以后,自己可能躺在床上爬都爬不起来,顾云姝更加珍惜眼下的时光。马车急急赶路,一刻也不停歇,顾云姝的心里也是喜忧参半。若是这件事情能成,自己也算还了燕傲宇的人情,可若是成不了,也怪不了别人。顾云姝告诉叶远,他们出去是要进一些药材,叶远撇了撇嘴。“一句话就能办成的事情,你却这样兴师动众,依我看,你就是想出来散散心!”
“你还真就说对了,叶远,你可是我请来的保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以半路上逃跑的!”
“不过是去进药材,又不是杀人,有什么好怕的!”
顾云姝愣住,也是,自己还真不知道叶远怕什么。说话说累了,顾云姝便盖着毯子躺在马车上,叶远则是看向外面。人性本善,若是顾云姝一直是这个样子,天真纯朴,该有多好……顾云姝没有睡着,可闭上眼睛以后,浓密的睫毛却是一动也不动,那样子,像极了画中的娃娃。自己习惯了顾云姝的浓妆艳抹,铅华洗净以后,她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叶远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去,多看了两眼。“你在看我。”
顾云姝突然开口。“没有。”
叶远不承认。“我知道,你肯定偷偷看我了!”
本想不予理会,可叶远突然又想逗逗顾云姝。“你在睡觉,哪只眼睛看到我偷偷的看你了?”
顾云姝猛的睁开眼睛,一双眸子清澈明亮,仿佛冰山下融化的雪水一样干净。“我刚才偷偷的睁开眼睛啦,我看到你看我了!”
“那到底是谁看谁?”
发现自己被捉弄了,顾云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开心的笑了起来。“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以后,我还叫你厌烦,你就叫我小姝吧!”
小姝。叶远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遍,跟着点了点头。放下所有的算计,这感觉真好,连呼吸都让人觉得顺畅!顾云姝知道,自己和叶远不算是志同道合,可和叶远在一起的时候,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让人发自内心的高兴。虽然叶远没有答应要短刀,可顾云姝早已下定决心,等眼下的事情办成以后,自己一定要送给叶远一把镶着宝石的短刀!“在想什么?眼睛都直了。”
“没什么,哪天有空了,你教我两招吧,这样,我遇到坏人的时候,也能快点逃跑,不至于被人欺负!”
放在以前,顾云姝要是说出这种话来,叶远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现在的顾云姝,说的一字一句,叶远都觉得诚实无比。“一招半式,那叫花拳绣腿,纯粹是吓唬人,若真的遇到了坏人,跑不远的!”
顾云姝却不这么认为。“花拳绣腿也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只要功夫真,铁杵磨成针,我头悬梁,锥刺骨,只要把那几招练精了,一样可以运用自如!”
叶远哑然失笑。不过是几个招式而已,连头悬梁锥刺股都出来了。其实,叶远心里明白,顾云姝所要表达的意思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小时候,表面看似繁华,其实孤苦伶仃,这几年来,我和父亲所说的话,超不过百句,我和母亲,在他的眼里,可有可无。”
在别人看来,公主和驸马伉俪情深,可私底下的生活,很少有人看得清楚。顾萧一直以为,人们的眼里只有长公主,提起他的时候,也只是驸马,虽然无比荣耀,可对顾萧来说,却是一种耻辱。他一直以为,之所以有今天的地位,是靠他的寒门苦读,殊不知,没有了母亲,顾萧的状元也不光彩!爱屋及乌,如果成了心中的刺,连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厌恶起来,包括自己。顾府的嫡女,是一种卑微的存在。叶远从未看到过顾云姝脸上的落寞,那一思无可奈何,让叶远震撼。顾云姝之所以成为这个样子,好像,并不只是她的原因。而自己呢,何尝不是一个多余的?所以,顾云姝提及叶远小的时候,叶远虽然不愿意说,可还是说了一句。“我和你不一样,颠沛流离的日子过惯了,便也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了。”
言罢,叶远不由自主的摸了一下胸口的那一块木头。那是一个没有完成的雕塑,只雕刻出衣服和头发,脸上的神韵,是无论如何也雕刻不出来的……自己从小就没见过母亲,又怎能下手?“咱们也算同病相怜了,你放心,若是有什么难处,你尽管开口,我必全力帮助你。”
同病相怜?叶远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