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的傍晚。天色有些暗了,天泽城的西城门已经关闭,离城门约莫三四里的岔路口停着一辆双马马车,车帘垂得低低的,风衔珠女扮男装,坐在驾座上,看着一侧的沙漏。酉时到了。“驾——”她抖动缰绳,轻拍马臀,起驾。车轮“辘辘”的转动,速度不快不慢,没过多久就驶出去了挺远一段路。“得得得”的马蹄声忽然在身后响起来,她侧探身体,往后一看,后面跑来两匹马,马上的人眼熟得很,这让她不由加快了速度。但那两匹马还是很快就追上了她,其中一人——君尽欢跟在她的身边,皱着眉道:“风衔珠,你妹妹还在我的手里,你就这样丢下我,真的好吗?”
风衔珠无动于衷:“说好酉时一到就出发,你迟到了。”
“我也就慢了半刻而已。”
君尽欢不悦,“你等我半刻又如何?”
“不如何。”
风衔珠道,“只是不想等你而已。”
君尽欢:“……”“行,我晚到是我错了。”
他往轿子里一指,“千境雪呢?在车厢里?”
风衔珠只管驾马,对他不冷不热的:“自己看。”
君尽欢从自己的马背上抽出一根棍子,挑出马车的窗帘,就见一个人蒙着面罩,男装打扮,靠坐在榻上,单手托腮,安静的透过另一边窗子看向外面,对他的举动理都不理。“你没带人?”
他皱眉,一脸关切,“此去万里,还要进深山,你一个娇滴滴的弱女子长期陪客,身体想必快坏掉了,没有人侍候怎么成?要不我在路上雇几个丫环侍候你?”
千夫人这才用眼角淡淡的瞟了他一眼:“没关系,你尽管等我活活累死,反正我不会比你先死就对了。”
君尽欢笑:“像你这样的绝色美人最好一直待在车里别出来,要不然引来强盗劫匪,我可是会丢下你逃走的。”
千夫人道:“就是你亲娘引来强盗劫匪,你也会丢下你亲娘逃走的,你不用强调这一点。”
君尽欢叹气:“其实你的美貌与身体就是宝藏,想赚取多少金钱都行,何必还要万里迢迢,前去那么凶险的深山寻找宝藏?”
千夫人道:“以你黑色的心肝和狡诈的脑子,想赚取多少金钱不行,何必还要万里迢迢,为钱财跑去深山里送死?”
风衔珠表示路途遥遥,很是无聊,随便他们吵。“你就是千境雪?”
跟着君尽欢出行的、也作男子打扮的君芷兰驾马靠过来,一脸好奇的看向车里,“听说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脸?”
千夫人冷冷的道:“看我的脸一眼要五十两银子。”
君芷兰道:“可我们现在是同伙了啊,同伙之间还谈银子,太伤感情了。”
千夫人道:“我跟你们不是同伙,也没有感情,请你莫要自作多情。”
君芷兰面颊抽了几抽:“这一路过去不知会遇到多少凶险,你的脸生得再美,跑了这一趟估计也得刮花了,破相了,你这般目中无人,小心到时真的连眼睛都保不住。”
她这话里隐隐带了那么一点威胁和警告的意味。千夫人淡笑:“彼此彼此。”
君芷兰“呵呵”两声:“你说不定会需要我们的协助,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绝?”
千夫人道:“我若是遇到凶险,你们定会雪上加霜,落井下石,所以,该绝就绝。”
君芷兰看向君尽欢,撒娇:“哥哥,你看这人好坏喔,完全不把我们当同伴呢。”
君尽欢抿唇一笑:“你记住她的话,她到时破相也好,眼睛不保也好,出了什么事也好,与我们无关……”在他们互相挖苦期间,天色暗了,官道上早就没有了别的行人,风衔珠点燃挂在顶棚下的马灯,不徐不疾的前行。他们这次出发虽然是秘密行动,但难保风鸣安父子、乌衣卫和血花会等不会猜测到他们的行动,暗中派人寻找和跟踪他们,他们一致认为此行路途遥遥,为了保存体力和精力,前期必定要骑马或乘坐,而白日出城实在有些招摇,他们在出城的时候至少应该选择晚上。一个晚上的时间,可以让他们远离京城三四百里,基本上越出了乌衣卫和血花会的绝对势力范围。时至中秋,夜风寒凉,官道两边几乎没什么人家,黑幽幽的望不到尽头,偶见远处有灯火两三盏,看着宛如鬼火一般,特别硌人。虽然敢在夜间上路的几个人都不害怕黑暗,但也没有了闲聊斗嘴的兴致,一个个都闭上嘴,跟着那盏马灯前进,同时观察着四周的动静。夜风有点大,田野与山林“沙沙”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有恶鬼与野兽跳出来吃人,但,直到后半夜,一切都很平安。“喂,风衔珠,”君芷兰毕竟是女孩儿,有些犯困了,拍着车门道,“停车,我要上车休息。”
风衔珠道:“这马车是千公子提供的,他还付我钱让我驾车,你想上车就跟他说。”
千夫人现在是男装打扮,当然要称他“公子”。君芷兰无语片刻后揭开马车的窗帘:“千境雪,都这么晚了,你让我上车睡两个时辰吧。”
车厢里一片黑暗,千夫人的声音冷冷的:“不让。”
君芷兰气:“我付钱还不行吗,你就说睡半个晚上多少钱吧。”
千夫人道:“有钱也不让你上车。”
君芷兰更气了:“为什么?”
千夫人道:“因为你不配。”
“哈?”
君芷兰简直要气死了,“叭叭叭”的拍着车壁道,“你不就是个卖得贵的妓吗,也敢瞧不起我这样的良家妇女?”
“你不是良家妇女,你不大半夜的说谎,小心鬼上门。”
千夫人道,“虽然大家都是妓,五两一夜和五千两一夜的差别还是很大的,等你达到五千两一夜的时候再来与我谈配不配的问题。”
风衔珠听得很想把嘴里的瓜子壳都吐到她们身上。君芷兰咬牙:“看来你很为你五千两睡一夜的身价感到骄傲哪,我还以为公主与一般的妓不同,会以此为耻哪。”
“彼此彼此。”
千夫人的嘴毒起来的时候真是毒,“你们不也以你们的无耻下作、心狠手辣感到骄傲,丝毫没有应有的尊严么?”
“……”君芷兰无语片刻后,看向君尽欢,“哥,你看这个人,又欺负我。”
君尽欢道:“她那张嘴不知吸收过多少权贵的气,毒得很,哥哥我也不是她的对手。”
千夫人道:“你们确实不是我的对手,莫要以卵击石。”
风衔珠突然把马车停下来:“我饿了,我要喂马,还要煮干粮,都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