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的时候,农氏看着那几个妇人笑了笑,样子颇为自得。然而,她的笑容还没有展开,那几个妇人的脸色忽然变了,她心里暗叫不好,竖起耳朵一听,身后竟然有脚步声传来,她猛一回头,发现是云深处的小六和小七。小六和小七严格来说算她的晚辈,这会儿却一分面子都不给,黑着脸,抱着胳膊就挡住了她的去路。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一个老妇人才不会跟两个壮年小伙子一般见识,她果断地要换一条路,刚一转身,就发现阿娆挎着个篮子等在那里。农氏被前后夹击,堵住了所有的退路,她气急,干脆将洗衣篮往地上重重地一掼,插着腰,嘴角勾起一抹奸笑。就算打不过又怎么样?在那几个洗衣妇人的眼里,阿娆已经是随意勾搭男人的下作女人了,谁还会替她说话?方才的逃跑是下意识的,这会儿她已经反应过来了。上次请来陈余苗的一个天生带有恶臭的表哥到阿娆的香坊去表演,成功地吓跑了所有进货的老板,这会儿阿娆那些货还都堆在仓库里没人要,哼,过不了几天,她就会臭名远扬,到时候她的货物别说在江宁县卖不出去,就连金陵的觅音香铺都会受牵连,再加上这满天飞的流言蜚语,她就不信阿娆还能在太平村待下去。跟她斗,这个小蹄子还嫩着点儿!农氏越想越解气,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用剩下的钱先买个好一点儿的宅子,然后再置办些什么家当。她也不傻,她家男人和儿子什么样她都知道,丰年要是不留够余粮,这一家很快就就会饿死,倒是怎么留下点儿钱她也是想破了脑袋,现银是绝对不能留的,被那两个男人偷了去,眨眼就能花光,存在银号里也不太可能,他们要是知道她存了,肯定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逼她交出来,还是换成实物比较经折腾,以那两个会享福的性子,也不会那么快把深宅大院卖了去住四面漏风漏雨的小破屋。阿娆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农氏,脸色冷得可怕。方才她们在溪边的谈话她都听到了,莫说那造谣的事情,单就”鱼粪“两字便让她火冒三丈。不用说,农氏知道得这么快,这件事情肯定和她脱不了干系。“婶婶,这段日子,阿娆没有为难您吧?”
她轻轻启口,说话缓慢却掷地有声。那几个洗衣妇人想到刚才说的话,纷纷缄口不言。农氏哼了一声,给了阿娆一个白眼。“好像我这段日子,也不欠你的吧?你这么上赶着堵我,是又打算寻个理由把我扔进大牢吗?”
上次进大牢明明是她自己找的,却说阿娆寻的理由,这颠倒黑白的本事气得阿娆三人冷笑。“婶婶,鱼粪做香水的点子亏您能想的出来,倒是不知道,这鱼儿生活在水中,阿娆有什么本事可以收集那么多鱼粪?还有这鱼粪收集了要如何去掉臭味儿混进花露水?这实在是难坏了阿娆,阿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还请婶婶不吝赐教指点一下。”
说完,阿娆谦虚地福了一福。那几个洗衣的妇人本来有些害怕,这会儿被阿娆的一番话说得差点儿笑出声来,那个和农氏走得近的李大娘也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幸亏自己那套说辞还没传出去,传出去非得成了太平村的笑话不可,自己的脑子怎么就属猪呢?方才,那几个妇人在池塘边嘻嘻哈哈的时候,说的话早已经被人听了去,这会儿无论如何颜面是找不回来了。不过,对她们来说,颜面的事情是小,若是到了明年,阿娆不要他们地里长出来的香料,她们可真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何况还有学堂里的孙子孙女,医馆便宜的药……想到这里,她们不由纷纷怨怒地盯着农氏。要不是这个尖酸刻薄的婆子四下散播谣言,她们也不会被置于如此难堪的位置,以后离这样的人远点儿,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农氏被阿娆一顿抢白,面子上过不去,却依旧死鸭子嘴硬,她想了想,道:“就算你说你的香水里没有鱼粪,那那个人身上的臭味儿怎么回事儿?他是用了你家的香水才那么臭的,这一点儿,你糊弄的了别人糊弄不了我。”
“婶婶,你若是有那样的香水,不放也往您的身上喷一下。”
阿娆不依不饶地道。“你以为我是你家的猴儿啊?你要我表演我就表演啊?”
农氏边说边不停地翻着白眼,“反正你们家男人多的是,随便抓一个过来试呗。”
她又想把话题往“有失妇德”方面引。阿娆气得脸色铁青,抬头看了一眼小六小九,蠕动着嘴唇道:”我要是教训一下她,应该不算过分吧?”
接着她抬起下巴,目光下垂,轻蔑地盯着农氏,手指转动,酝酿力道。那几个洗衣服妇人觉得势头不妙,纷纷抡起棒槌,将衣服敲得咚咚响,一个个装瞎。她们太吵了,小六小七看到阿娆的嘴唇动了动,也没有听清楚她说什么,忽然间,阿娆抬起手里的小篮子,照着农氏的身上就泼了过去。“婶婶,这里今日大家都看着呢,正好做个见证。”
农氏突然被泼了一身脏东西,气不打一处来,一面拍打着,一面跳着脚的骂:”你个小蹄子,真是越来越目无尊长了,你泼的什么鬼东西呢?告诉你,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中毒死了,你要给我偿命的。”
阿娆勾起唇角冷笑了一声,道:”婶婶,您看清楚了,这就是你说的鱼粪啊,既然你对我的花露水配方了解的那么清楚,怎么连这原料都不认识了呢?”
阿娆将剩下的一点儿鱼粪送到她的面前。她本来是想等徐语童收集了给她的,可是这会儿来不急了,就在来的路上随便挖了些蚯蚓土。“这是我今日早上才从徐嫂子家的鱼缸上刮下来的,徐嫂子可以给我作证,货真价实的鱼粪,不信你可以去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