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天的时候,陆凶的人都陆陆续续睡着了。王元这个时候却突然从人堆里爬了起来,鬼鬼祟祟地出了门。旁边的张傲平时睡得轻,王元开门的时候弄出了一点细微的响动,立即把他他惊醒了。他看见那老头儿跑了,心里一沉,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披就要追出去,刚走了几步,却突然被一只手拉住。陆凶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合上眼睛,一转身睡着了。张傲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从他的身边抽出了一条毯子,往身上一裹,也合上了眼睛。可是,他却怎么都没有办法入睡。自从在火折子的映照下见到那些毒虫起,他便觉得那个老汉和这个小村子有古怪,若是那个老汉和贼人勾结,趁他们睡着抢劫他们,他们要怎么办?然而转念一想,他们人虽然不多,却一个个都是大帅亲点的精兵,难道还会怕几个山匪不成?然而,再一想到那些虫子,他的心里忽然又毛了。人好对付,那些不长眼不怕死乌压压山洪似的虫子,可就麻烦多了。“好好睡吧,很快就要破晓了。”
正沉思着,陆凶又一转身,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道。破晓?是很快就要知晓的意思吗?张傲若有所思地皱了一下眉头,拉了拉毯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毯子下面的手,却早已经按在了追风斩上。不出意外的话,天亮之前,便会有一场血战吧。枕戈待旦的日子,他过得习惯了,也不差这一天。……江宁县的县衙里,万籁俱寂,只有书房里的一点烛火在微微跳动。江宇珩合上了书,起身,本想回房睡觉,谁知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一副卷轴上。或许不是不经意,只是自己习惯了往那里看,时间一久,不用刻意去找,也能找到。想到前几日见她的情形,他的心里又有一丝酸楚。他天资不凡,却从一出生便被安排好了命运,他淡然随意的外表下,其实是一个带着锁链跳舞的灵魂,很多事情,身不由己。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熄灭了灯,刚想出去,却觉得耳边一阵劲风掠过。“你来了!”
这么多年了,他早就能凭风声猜到来人是谁。没有人回答。江宇珩拿出火折子,重新点燃了蜡烛。屋子里有淡黄的光晕染开,在暗色的夜里显得有些温馨。“不打算下来吗?”
他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说话的时候,用下巴指了指对面的一把椅子。又是一阵清风掠过,他的发丝被吹动了一下。发丝落下的时候,不用抬头他也知道,那个人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大人。”
“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江宇珩淡淡一笑,拿着笔在面前的纸上随意勾勒。“大人,我今日来,是诚心求教的。”
言外之意,他必须客气些,否则人家可能不搭理他。说完,他一掀长袍,双腿一缩,直接盘腿坐在了椅子上。这个样子,还是和以往一样放荡不羁。江宇珩无奈地笑了笑。“从瀚城跑到这里,这么多天的快马加鞭,是不是已经累坏了?腿能活动活动就活动活动,别总保持一个姿势,这里没有外人。”
隼立即听话地将一条盘着的腿伸展开来。说实话,千里奔驰,一刻不曾停歇,还真的有些累。“大人这边调查的有什么进展?“隼道,“骨魂那个老家伙,抓到了吗?”
江宇珩手中的笔一顿。半晌,他撩起眼皮,看着他道:”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想跟我交换?”
“哪里?我怎么敢?“隼笑了笑,避开了江宇珩的目光,“只是觉得大人这里人手充足,起码比我一个人在瀚城孤军奋战有效率的多,大人若是没有消息,那就算了。”
“少给我用激将法。”
隼没有抬头,却偷偷地给了他一个白眼。早就说过,遇到江宇珩不是什么好事,这个人太聪明,聪明得有些过头,聪明过头的人,往往让人讨厌。“你把你在瀚城查到的告诉我,以后,无论你让我答应你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你。”
江宇珩重新拿起笔,略一沉思,便重新画了起来。眼前纸上的线条在外人看起来非常流畅,可是在他看起来,却总觉得缺少了些什么。神韵……以前的他,将她的神韵铭记于心,可是现在的他,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捕捉到她了。是因为分开的太久了吗?还是因为,现在的她,只属于一个人,从此别人再也没有觊觎的可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想将笔放下,忽的又想起了在她那里看到的那副菊花图,于是便换了纸,随意地勾了几笔。“大人,我愿意都告诉你,但是你能否答应我,在将来功成名就之后,放过她和她的家人?”
“谁?”
江宇珩没有抬头,手下的笔锋却突的一转,将本来圆滑的瓶身曲线愣是画成了刀削斧劈一般。“大人心里的那个人。”
隼毫不避讳地道。“我要的只是一个公道,将来无论如何,她的命运都轮不到我做主。”
“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隼说完,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样东西。“这次我去瀚城,本来是想解阿娆身上的毒,没想到歪打正着,找到了这个。”
江宇珩从他的手里接过那样东西。那是一卷羊皮纸,边上有被烧焦的痕迹,上面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鬼画符,也看不出什么意思。“这是什么?”
“这是我从蛮人的一个巫师那里得来的,阿斯兰登基后,从全过各地找了很多这样的巫师,整天关在一间屋子里,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解决,也不知道到底在捣鼓什么。我刚开始以为,阿斯兰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没有办法彻底控制阿娆,想借助巫师的办法重新控制她,可是后来我发现,阿斯兰从来不提阿娆,反而一直在看大梁地图,还派出很多人去查先帝遗孤的事情。”
说到先帝遗孤的时候,江宇珩的身体几乎微不可查地震了一震。“所以,我怀疑,阿斯兰请那么多巫师来,是想对大梁动手,但是大梁皇族中,有人中过蛮人的巫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