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房间,曾是弗朗西斯刻意安排的所在,闭着眼睛都能毫无差错地进入。可,为什么他从来都不曾觉得这里竟是如此空旷?三十几平米的房间,陈设简单得令人无法想象。一张大床、一方矮几、一盏台灯、一个衣柜、一架挂钟,除此之外,一无所有。没有首饰、没有摆设,甚至连一台可供消遣的电视机都没有!而她那个小小的衣柜,弗朗西斯没有如何翻动,因为里面的衣物实在过于一目了然——除了几套陈旧的、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内衣外,也就挂着几件清一色的殷红色紧身;角落里,还有几双同一色系的皮靴而已。于是每天晚上,弗朗西斯常常就这样开着柜门,注视着那里面的衣物发呆。他责问自己,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一个生活得如此清淡简朴的人,怎么可能有野心要成为呼风唤雨的族长夫人?她图冷月什么?她图他弗朗西斯什么?为何他以前才没有注意过这一点?!索菲亚在他身边生活了整整六年,但记忆却贫乏得可怜,甚至,他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她的笑脸!从她那里,弗朗西斯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少主,属下明白。现在,他有时走路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事情要交代,总是会自然地回头想吩咐一句。然而,转过身才蓦然发现,那道总是如影随形一般跟在他身后的俏丽身影,已经无可挽回地永远消失不见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睡不着的弗朗西斯发疯一样地到处搜寻索菲亚留下的痕迹。可是除了短到不能再短的个人简历,赫德拉姆家族的情报网里,什么其它的讯息都没有。弱点,她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有机会掌握她的弱点,因为她要保护他、保护得滴水不漏!弗朗西斯想了三个晚上,才得出了这个结论,让他有点神经质地想笑,但大脑的意志传达到脸部后,却变成了眼角隐隐的水光。自此之后,他没有了其它的办法,只能每晚将自己紧紧地反锁在索菲亚的房间里,汲取她留下的气息。只有这样,他才能向自己证明,她确实存在过、确实曾在这里、在赫德拉姆家族的主宅生活过啊……若儿向他递交了辞呈,他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才轻轻地扔在了一边。“我不批准,冷月集团需要人才!”
若儿当即哭得泣不成声,她一直都在企盼着弗朗西斯的原谅:“对不起,少主……对不起,我——”“好好工作,过去的事不要多想!”
他心里不是没有怪过若儿,但是迁怒别人有什么意义——在这件事里,他才是真正责无旁贷的那个人啊!若儿和所有人,不过都是顺着他的意志在言语、行事而已,他又如何能推诿得下去?!“我、我还可以继续留在冷月吗?”
“投资部目前群龙无首,除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帮我!”
露出一个飘忽的笑容,弗朗西斯偏首,凝神注视着窗外苍茫的天空。“我没有精力再去管这些零散的事,一切就只能拜托你了!”
投资部的事,在他口中居然变成了“零散”的琐碎,他的迷蒙状态可见一斑。“我明白了,我会尽力,一定不会再让少主失——”表到一半的决心突然被敲门声打断,总经理办公室里的两人都下意识地转头。然弗朗西斯邀请对方进门的话还没有出口,门外的人就已经等不及地推门而入了。“大哥——”是安杰洛,怪不得有这么大的胆量不告而入。而他神色间显而易见的惊惶,则多多少少解释了他如此迫不及待的原因。“什么事?”
心咯噔了一下,蓦地往下沉,弗朗西斯放在办公桌上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美国、美国那边传来消息,找到索菲亚的、索菲亚的尸体了……”声音越来越轻,神情也越来越无措。“尸体?”
弗朗西斯像是没有听懂弟弟在说什么似的重复了一边,但这个名词所代表的意义却仍然没有到达心底里。“你在说什么?什么尸体?”
“……索菲亚的……尸体……”安杰洛的声音更加缥缈,像是怕自己太大声会吓到弗朗西斯一样。大哥这是怎么了?他不可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啊!尸体?什么叫尸体?不是人死了之后才会有尸体的吗?所以,安杰洛的意思是,索菲亚死了?!是啊,那么大的一场爆炸,怎么可能有人能幸免呢?但那是索菲亚啊,被困在那种艰难的境地,她依然有办法从容不迫地送他们离开,一样又一样的工具,一环扣一环的计划,层出不穷。她难道没有其它脱身的办法?或者,是因为她根本不想逃?!当这个问题突然浮现于脑海,弗朗西斯的心里蓦地升腾起一股尖锐的刺痛。有些事情在发生的当下,一时还不能到达人们的心里,所以让人反而感觉不到疼痛;直到午夜梦回的刹那,沉淀下来思绪才突然让你意识到自己早已坠入深不见底的冰窖,再也无力挣脱出来!肺部的闷痛让弗朗西斯发现自己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呼吸了,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瞪视着安杰洛的眼神中闪过一道痛彻心扉的光芒。“谁通知你这个消息的?”
声音尖锐,语气更是一派质问的样子,仿佛是在责怪安杰洛是刻意“捏造”出得这个消息。“是、是美国那边的情报网传回来的!”
“他们传回来的你就信?你亲自去核实过吗?你亲眼看到了索菲亚吗?”
“我……”安杰洛语塞,不知如何应付哥哥的咄咄逼人,“美国方面有把现场的数码照片传送回来,那应该就是——索菲亚了……”连续深呼吸了好几次,弗朗西斯才能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艰难地移开目光,不去看弟弟带着些微怜悯的表情,执意反驳道:“那么大的爆炸冲击力,现场的所有‘东西’应该都是残破不全的才对,他们凭什么、凭什么如此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