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苍白的妈咪脸上盈满幸福的红润。那时的她真的美丽得令人屏息——即使整容之后她的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
一口气说到这里,蓝翔顺手拿起杯子想再喝一口牛奶,却发现杯中早就已经空空如也。无奈地苦笑自己的失神,他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我不忍心让妈咪担心,就向她保证说会放弃对父亲的恨,但亦拒绝去爱他。我几乎从未见过冷静的妈咪有任何激烈的情绪波动,她孱弱的身体状况也确实禁不起这样的刺激。但是,我却曾不止一次地看到过她忆起父亲时的模样——在落泪的时分含笑忆起呵……所以,最后我决定体谅父亲,将他当做妈咪的精神支柱来尊敬。”
弗朗西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索菲亚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是一生中最“美”的回忆?那种整日受辱、受伤的日子叫“最美”?她对他的爱究竟深邃到何种程度?上帝!他竟还曾自以为是地以为,是她把恨意灌输给了蓝翔!不,她不但没有让翔儿恨他,还让那孩子尊敬他、爱他!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弥补自己曾经的残忍?!“翔,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仰天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语声轻柔,脸上的表情透着朦胧的悲伤,却又隐隐有一种莫名的希冀。他放弃一切、全世界找寻索菲亚的初衷,不过是想道一声抱歉。然而亲耳听闻的过往却让他的奢想如野火一般地蔓延——他竟想竭尽所能地去挽回她,即使失去一切亦在所不惜!但愿……但愿她还在乎自己……他还可以这样奢求的是吧?是吧?!如果是平常的蓝翔,一定可以发现隐藏在弗朗西斯话语中的激动,奈何他自己的情绪此刻也是上下起伏得厉害,有些空茫的脑袋想不明白导师提问的理由,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妈咪说,等我满十岁的时候,她就会告诉我一切;但是在那以前,她不希望我听信任何人的任何流言,甚至是来自莱因叔叔他们的信息。”
“那如果是来自另一位当事人的呢?”
弗朗西斯的目光落向远方不知名的一点,似乎有些超脱尘世的孤独感。“什么意思?”
蓝翔有些奇怪,难道导师认识他的父亲?“意思是——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蓝翔!”
像是预料到小家伙一定会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激动地跳起来,弗朗西斯先知先觉地伸手按住儿子小小的身躯,强硬地压制在座位上。挣扎不脱他的钳制,蓝翔只能一边拼命摇头、一边否认他的胡说八道,只是声音明显有些外厉内荏的颤抖:“你在胡说什么?别开玩笑了!这一点都不可笑!”
“这本来就不可笑,因为这—就—是—事—实!”
一字一顿,弗朗西斯脸上的表情堪称狰狞。他用一只手继续按住蓝翔,另一只手却将掉落在地上的外套捡起,灵巧地从内侧的口袋里,拿出一个外形雕琢得很是精致的玻璃瓶。拧开瓶盖,他直视着蓝翔的眼睛,将那玻璃瓶中的液体倒在自己的脸上和头发上,然后动作轻柔地按压了几下。重复做了几遍这样的动作之后,他注意到蓝翔越来越诧异的目光和劲力越来越微小的挣扎,于是知道自己不用再费力钳制什么了。收回手,他继续撒了一些液体在头发和颈项上,然后将已然空了的玻璃瓶随手丢在桌上;指尖探向自己的眼,褪下了两枚黑色的隐形眼镜。一模一样的冰蓝眼眸、一模一样的脸部轮廓、一模一样的灿烂金发——只除了弗朗西斯的发中已有些许过早沾染上银色的光辉……看到他们对坐身影的人们,绝不会怀疑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那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样的相似啊,让蓝翔即使想否认,都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口!怪不得自己见他的第一眼就对他有莫名的好感、觉得他的气质说不出的熟稔;怪不得抗生素对他的肺炎不起作用,原来他根本就不是自己以为的黄种人;怪不得燕祈的风俗常识对他而言如此陌生;怪不得他连惊呼都会下意识地喊“我的上帝”……已经有那么多明显的破绽了,为什么他竟从来不曾怀疑过?!呼吸渐渐地喘促起来,蓝翔看着弗朗西斯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平日的尊敬和喜爱,变成让后者心疼的怀疑与疏离。做父亲的人下意识地避开了彼此目光的对视,像是唯恐会从那双同自己一样的蓝色眼眸中解读出恨意来——他对自己尚且恨得无以复加,更何况旁人?!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从头讲述自己和索菲亚之间的过往。中途他丝毫不敢停顿,更不敢看向儿子的脸庞。尽可能地放空思绪——弗朗西斯害怕一旦放任自己去感受悲伤,便会再也接续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