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您没事吧?”
迟迟赶到的餐厅经理,正好来得及扶了蓝悦一把,不但稳住了她的身形,也将她濒临溃散的意志唤回。一直到被领回自己原来的座位坐下,她都只能茫然地看着餐厅经理笔挺的制服。不知道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中年男子忍不住暗暗皱眉,下意识地怜惜眼前这个似乎饱受刺激的柔弱女子。他招来侍者为她倒了一杯红酒,然后亲自递给她,示意她喝下去。恍惚的蓝悦没有拒绝他的好意,接过杯子便仰头一饮而尽。微甜的红酒入口绵密,顺着食管流到胃部,不久便泛上来一股暖洋洋的微醺,让她冰冷的指尖得以恢复知觉。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酒了,虚弱的身体状况曾被人很严正地警告过不能再接触任何含有酒精的饮品。但是此时此刻,蓝悦觉得这杯红酒来得真是再及时也没有了,否则,天知道她还要多久才能重新掌握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而时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又是如此地宝贵!“谢谢!”
诚恳地道谢,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分几次徐徐吐出,以平复自己因为酒精的刺激而逐渐加快的心跳。“麻烦您帮我结账、把没有吃完的食物打包,再帮我安排订一辆房车,我要去巴黎!”
打包食物不是因为还没吃饱,而是她必须保持充足的体力才能应对接下来的旅程。勉强自己定时定量的吃东西,是保证体力最好的方式之一,贝儿不在、蓝翔亦不在,她必须自己照顾自己;而之所以要预定房车,也是出于这个目的。蓝悦知道,以自己的身体状况,从里昂坐出租车或者高速列车去巴黎的话,估计还没等她赶到赫德拉姆家族主宅,就已经先要去医院报到了。当下最为合适的交通工具,也只有房车而已。所幸她的行李还没开箱整理过,直接请酒店的服务生拿下来送上车就行了。因此她连房间都没有回,用前台的便签纸留了张字条给南宫由美子,委托酒店方面拿行李的时候顺便放在房间的客厅里,便一个人匆匆忙忙地上车离开了。没办法,对她而言,现如今的每一分体力都是要掐着、算着来使用的,半点都浪费不得。上车之后,她勉强又吃了些东西,然后便关上灯,躺在床榻上休息。颠簸的公路,再加上心中如火一般的煎熬,蓝悦当然不可能睡得着,但是她必须尽可能保持体力,就算只是闭目养神,她也得躺着。她知道充分调整后再出发也许是更好的选择,离开祈恋的时候,她也是如此计划的,毕竟她的体力和精神,根本经不起这般长途跋涉的挥霍。然而事情比她预想得要糟糕得多,她愿意相信那对夫妻只是在信口雌黄,但内心的焦虑却不是光靠理智的分析就可以压抑得下去的。再说,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她已经将这些“谣言”听入了耳,就不可能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在将它们统统都澄清之前,即使待在里昂,蓝悦知道自己也不可能真正静得下心来休息,那她又何必再浪费什么时间“调整”?!尤其她心里还有一个不怎么愿意去触碰的隐忧,赫德拉姆家族的现状,究竟是受国际金融形势影响而自然形成的,还是由某个幕后的黑手所推动促成的?会不会有人利用她隔绝来自法国的任何讯息的心态,用承诺稳住了她,暗地里却从来都没有放过弗朗西斯、放过赫德拉姆家族!蓝悦不敢去深想,但是某些念头一旦形成之后,要人为地摈弃并非如此容易的事情。她忍不住想到那晚她和岬太郎在慈真楼病房里的对话,让·皮耶也曾说过赫德拉姆家族少主去世的消息,如今她刚到法国,便又听到两个普通人也在那边议论纷纷。虽然她清楚地知道弗朗西斯还活着——谢天谢地——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到底是谁、出于何种目的,任这样的传言喧嚣尘上?!会是赫德拉姆家族自己传出来的吗?蓝悦还记得,在重逢那天的街边咖啡馆,弗朗西斯曾经说过,他已经有七年都不曾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七年,也是七年,和传出他死讯的时间相同,蓝悦不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是什么逼得一个儿子七年都不能回家?不能与自己的父亲相见?闭着眼睛的蓝悦面容悲戚,抓着薄毯的手指用力到指尖泛白。暗影,是你吗?到底你用了怎样的手段,才让少主不得不用诈死的方式来逃避你的报复,孤身在外、颠沛流离?!好狠,不愧你的血修罗之名!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猜测已然离事实很远,只觉得这下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得通了。怪不得她上次去尼斯的时候,暗影的反应这么慢,她还以为是杰西卡帮忙掩护的功劳,原来根本不是!她原来以为,法国应该是暗影设下最多眼线和防线的地方,所以连碰都不敢碰;如今看来,事实却完全相反。寰宇的前总裁八成自认已经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全部的麻烦,早就撤离了那里所有的布防,这才没有发现她的妄动!事后,暗影更是一反常态地不曾追究过她的越线,而这绝不是因为国际特警组织的最高首脑为她打了掩护,根本就是她们不想因此节外生枝、让蓝悦知道了不该她知道的事情,这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喉间涌上一股抑制不住的腥甜,她不得不张口咳出那鲜红的悲愤。温热的泪水滑过她惨白的脸庞,滴落在她腕间的手表上。睁开朦胧的泪眼,她怔怔地对着那带有夜光的指针发呆。这只手表,也是来自暗影的馈赠,她们几个每人手上都有一只。虽然她从来都没有使用过,但是却知道这张“最后底牌”是暗影给出的千金一诺。任何危机关头,只要还有它在,似乎就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