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起行李箱的拉杆,她衡量了一下车子的高度和箱子的重量,最终放弃地苦笑了一下。随意把行李推到一边,她跨上电瓶车的驾驶座,用挂在车上的钥匙直接发动车子往宅邸的大门行进。从监控的视频上看到她一举一动的安保人员,一方面更加确信她应该确实是很熟悉主宅布置的人,另一方面也立马派人前去检查那个被主人放在一旁的行李箱。如果证明安全,他们就将它送去归还;如果有问题,就设法把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抵达玄关的时候,和蓝悦对话的“门童”——路彦已经等在了门口,白色衬衣黑色西装,领带耳机墨镜一应俱全,态度殷勤地将她从电瓶车上搀扶了下来,看得她眼中光芒频闪。是她跟不上时代了吗?记得以前负责这些事的都是娃娃们啊,而且似乎没有人会打扮成这样。外松内紧、似虚而实是防御的王道,什么时候赫德拉姆家族主宅的布置沦落到如此三流的境界了?蓝悦感到自己的头开始隐隐地抽痛,好容易才勉强压下的感伤,再次从她的心底深处开始蔓延,瞬间便席卷到全身每一处的细微末节。她的呼吸变得喘促,本就异常沉重的脚步再也迈不开,偏偏扶着她的愣头青后知后觉,硬是拖着她走了好几步之后才发现她的异样。转头细看时,瞬间就被她白中带青的脸色吓得不轻。“你怎么啦?怎么啦?你不要吓我啊,小姐!快来人啊,去叫高顿医生!快去!”
发现蓝悦整个人软倒下去之后,他记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妄动。总算头脑还有几分清醒,知道派人去请常年驻于主宅的老高顿。“……呼呼……呼,我没事、没事,”斜倚在玄关的侧墙上,她任由自己沿着墙慢慢坐倒在地上,闭起眼睛平复自己呼吸的同时,还不忘出言安慰,“一时走岔气……呼、呼,休息一下就好。”
走岔气,走岔气脸色就会变得那么可怕吗?简直就和他爷爷死得时候一模一样!他心有余悸地摇头表示自己坚决不相信,虽然闭着眼睛的蓝悦根本就看不见。不过错有错着,她正愁自己接下去如何才能见到雷蒙德呢,之前,她怎会把老高顿的存在给完全忘了个精光?!原来,七年的时光,不变的不仅仅是物,还有人……也许是这个认知让蓝悦的心终于找到了彻底平静下来的契机,几不可见的血色开始泛上她灰白的容颜,呼吸的间隙也渐渐变得悠长起来。但是她暂时仍然不敢从地上站起来,虽然自背后和身下传来的冷意不免令她的眉越锁越紧。“小路子,又什么事情心急火燎地把我叫过来?不知道我正好在用晚餐嘛!怎么你一当值,就有这么多紧急事故,如果又是假警报,你小子给我皮绷紧一点!”
高顿医生一面施施然往门廊的方向走,一面数落着路彦。这个燕祈来的小伙子人不错,就是喜欢咋咋呼呼、大惊小怪,怎么说都不听。而且他对于黑道传奇有某种不太正常的迷恋,于服装的品味更是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好吧,细数下来,这小子的缺点还真不少,真不知道安杰洛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救了这个活宝,从此路彦就死心塌地地赖在他身边不走了!不堪其扰的安杰洛这两天好容易才想出了一个办法,装作要对他委以重任,说服他驻留在主宅担任所谓的安全主管(其实就是应门的),这才得了几分清净。可是安杰洛是清净了,其他留在主宅里的家族人员自此可就算倒了大霉了,老高顿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光是911紧急呼叫,两天来就有三次,其它大大小小的假警报则更加频繁。他已经在吃饭、看书、研究还有睡觉的时候,都被这不知轻重的小子打扰过了。今天要不是他的兴致莫名高昂,才不会特地放下餐具出来看看呢!不过出来管出来,姿态还是要摆摆的,否则让臭小子以后养成了习惯,他岂不得累死!绕过旋转楼梯后,高顿才发现情况似乎和以往有些区别。他年纪虽然已经不小,眼神却还是很不错的,玄关处半躺着一个瘦弱的人影,路彦抓头绕耳地围着她急得团团转的场景自然尽收眼底。意识到这次应该是真的有状况发生,医生的本能遂促使高顿的速度瞬间提高到了一个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水平。“让开我看看!”
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路彦,他蹲下发福的身体艰难地接近蓝悦。事出紧急,他的口袋里除了听诊器外什么都没带,一时又看不到她有什么明显的外伤,于是立马转过身劈头盖脑地责问起路彦来,“你到底把人家怎么了?是伤到头了吗?还是其它什么地方?”
“我、我没有!她、她、她是……”“什么我我她她的,到底怎么回事?!”
缤纷的仙露淋了路彦满头满脑,本就紧张的他自然更加说不出话来。“你怎么激动,他怎么还能说得出话来?”
老高顿脾气爆发的当口,就连雷蒙德都要让他三分,普通人谁敢惹他的虎须?这么多年来,数来数去大概也就只有一个蓝悦吧!“这么大脾气,小心你的高血压啊,高顿医生!咳咳!”
她最后真的是想扯出一个笑容来面见故人的,奈何无以名状的心酸却在那一刻不受控制地探出头来,硬生生牵绊住了她嘴角的弧度,让蓝悦不得不用咳嗽来掩饰几欲冲口而出的哽咽。“你、你……”才刚刚批评过路彦的口拙,不想此刻高顿自己却亦说不出流利的整句来。那低沉暗哑的声音明明在记忆中找不到任何相似的频谱,偏偏他就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熟悉。而且这种熟悉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着,感觉就像在悬崖边上一脚踩空,正往无底的深渊不断下坠、下坠……盯着蓝悦清澈见底的黑眸,高顿很想问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用如此熟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可是几个简单的单词在舌尖连着打了好几个圈,却怎样都吐不出口。他肯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张普通的容颜,在主宅进进出出的娃娃们,每一个都比她要漂亮得多,但为何他一看见她,就觉得移不开视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