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计划的顺利进行,他遵循父亲和长兄的指示,将真相尘封在了心底深处,即使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也不曾透露过半分。七年前弗朗西斯离开的时候,埃米尔年纪尚幼,对于大哥的尊敬和感情,在安杰洛想来,也不像自己那么深刻。弗朗西斯的葬礼前后,埃米尔的情绪确实有些低落,但之后不久,他便恢复了以往的爽朗爱笑,还常常出言安慰情绪不佳的安杰洛和雷蒙德。他和父亲知道大哥还活着,尚且无法从失落的情绪中自拔;埃米尔并不知情,却能反过来安慰他们,安杰洛一直以为这是因为幼弟并不如他一般爱着大哥,却原来……“真的?大哥他、还活着?”
“是!”
“真的、是真的……”喃喃自语地重复,仿佛这样才能说服自己相信,“那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出现?他回来了是不是?你们、你们也是刚刚知道的吗?”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得雷蒙德和安杰洛心中戚戚,父子两人对看了一眼,都不太想做给出答案的那个人。“埃米,”回身替自己的幼子倒了半杯红酒,雷蒙德示意他先喝下去定定神。“你坐下来,我和你‘二哥’会慢慢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一旁的安杰洛闻言,忍不住瞥了父亲一眼,承诺就承诺,干嘛非得将他也拉下水?!当年的事,是雷蒙德和弗朗西斯商量好一手策划的,瞒住尚年幼的埃米尔以免走漏消息也是他们决定的,他不过是没有反对权力的可怜奉行者而已。可为什么今天向幼弟解释的艰难任务,就这么不问缘由地扣在了他的头上呢?然而,那形于外的哀怨看在蓝翔的眼里,却说不出的温馨与感动。一抹甜腻的微笑浮现于他的唇畔,这种父子之间的互动,是他至今还来不及深切感受的,如何能不羡慕?悄悄地,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安杰洛垂放在身侧的大掌,引来对方好奇的询问目光。而当小家伙眼中的舐犊之情被解读出来之后,安杰洛立刻加大了自己回握的力道,原本心里尚有的几分怨怼,也随即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含笑看着自己的弟弟被父亲劝说着坐下、仰头将杯中的极品红酒喝得涓滴不剩,甚至还有很有闲情逸致地发现那瓶酒是雷蒙德多年的珍藏,估摸着等父亲的心情平静下来之后,可就有好戏看了……埃米尔年幼,也是相对于弗朗西斯和安杰洛而言,事实上,他独当一面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对商业无甚兴趣的他,在大学毕业之后便选择了自己的职业,是一位在整个欧洲都颇负盛誉的新生代建筑师。多年以来,他的足迹踏遍欧洲大陆,经常随着项目工程的建设到处辗转。独自一人在外的生活,当然和在赫德拉姆家族中当三少爷的舒适大相径庭,更何况工地上的一切设施大多简陋而克难。但他却丝毫不以为苦,不曾动用过家族的财势、也不曾摆过大少爷派头,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得稳稳当当。只是近一年时间里,雷蒙德大病一场后,身体状况一直都不见好,百般调养却仍是愈发清减。心里担忧的埃米尔虽然嘴上不说,但却自动自发地开始只承接法国当地的工程项目,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留在巴黎陪伴父亲。特别是五天前,消失了七年、一直以为已经身故的蓝悦突然回到了主宅。那张迥异的面容刚刚入眼的时候,埃米尔还曾生过怀疑,但随即雷蒙德却激动地证实了她的身份;然后整个主宅都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一直揪着病怏怏的父亲,中气十足地对着所有人大吼大叫,将主宅的警备级数调整到最高等级不说,还动用了那支属于族长的私人武装力量。本来这样一来,主宅的防御应该固若金汤才对,但不知道雷蒙德究竟是发了什么神经,硬是将所有的防范措施只集中在二楼弗朗西斯的房间周围,干脆地放弃了对主宅其他区域的控制。至于那支私人武装,旋即被派出去不知道执行什么任务去了,饶是埃米尔想打听一下,可一来他这个三少从未在家族内经营过自己的势力、二来雷蒙德和安杰洛两人都似忙得脚不沾地,没工夫解答他的疑问,所以这些天来他一直都过得有些一头雾水。他不是没有推想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即使在自己最狂野的睡梦中,他也不曾设想过弗朗西斯还在人世。每年大哥的忌日,他们父子三人都会去探望“他”,每每看着父亲和哥哥一脸哀痛的神情,埃米尔都会绞尽脑汁地设法让他们开怀。那如今这一切,又算什么?若不是今天坐在书房里,和他好声好气地、言语恳切地述说所有情由的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和嫡亲兄长;再加上旁边还坐着一个无辜的、可爱的小蓝翔,埃米尔发誓,他一定不会克制自己的脾气,而是遵从心中的渴望,直接一拳往那两张相似的容颜上挥过去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有志一同地瞒了他七年?!就算那时的他确实是刚上大学、少不更事,但七年过去了,事业有成、越来越成熟“稳重”的他,难道还不足以让自己的父兄信任有加,将这个重要的秘密告知吗?再退一步讲,就算他们是因为藏了秘密太久,而不知道如何再开口,那么五天前蓝悦回来之后,他们还是有机会对他暗示一二的啊!那他也不至于、也不至于到了此刻才不得不突然面对眼前这个令他全身发颤、连灵魂都不能幸免的震撼啊!任凭手上的空酒杯坠地,埃米尔张开双臂同时环住安杰洛和蓝翔两个人,紧紧的,不留一丝空隙。将自己俊美的脸庞埋在自家二哥的颈项处,他一边用自己环在对方身后的左手,泄愤似的猛掐着安杰洛;一边却又任温热的泪水,肆意流泻在哥哥的阿玛尼西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