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慕这话,落在旁人耳中,却是挑衅嚣张之语。几个外室弟子平日里虽然在沈昭慕面前飞扬跋扈,但在教习师父们面前,却还是遵从修仙界的规矩——尊师重道,不以下犯上的。所以此时听到沈昭慕这话,他们先是一惊,觉着他简直是藐视规矩,随即才是暗暗幸灾乐祸,敢这么和脾气不好的赵师父叫板,届时有他罪受的。“今日,我非要教训你这不知规矩体统的黄口小儿不可!”
赵师父拂尘一卷,挥出,沈昭慕被他再三阻拦,眼里黑气一逸,很快又被压下,但他的气性也上来了。冷冷地望着朝他飞来的拂尘,出剑抵挡。“嘭、嘭、嘭——”拂尘带着法力,赵师父虽是负责教导外室弟子修炼的,但他好歹也有个小一百岁的年纪,修为最少也有八十几年,这一出,让毫无真气护体的沈昭慕节节败退,甚至后背皮肉都被震得开裂。默然不动地藏在他衣领之下的挂坠紫剑微微闪烁了淡紫光芒,但拂尘收回,它又静谧下去。紫剑只会在性命垂危的关键时候现身,不然随便一场比试或者打斗都出来护主的话,定会大乱的。赵师父当然没有想要沈昭慕的性命,身为教习师父,若是刁难小辈,被内门的弟子、长老们知道了,传到仙尊耳中,那他们便会被严厉惩戒。所以赵师父虽有心教训这嚣张倔强的小子,却也不会伤及性命。他只是想让沈昭慕低头服软认错。但沈昭慕岂会?他明明有一块可以让他在仙门横着走的独秀殿仙尊的令牌,却宁可扔在床底,都不肯带出来,甚至都不屑使用。在他看来,独秀殿的那位,是害了那女人的罪魁祸首,他这人未必报恩,却绝对记仇,绝不会承仇人的情。至于大师兄,沈昭慕对他的感情复杂点,一方面觉得他唠叨又温吞烂好人,但一方面他像个兄长一样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教他识字读书,还会给他私底下加练……他认这个师兄,在沈昭慕的世界里,他只有一个还未醒来的师父,以及一位有点烦人的师兄。其余人,都是陌路。浑身带着伤的少年,依旧挺直了脊背,如鬼魅似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嘲弄地看着对面耍威风的老头。“孽障,还不跪下!”
赵师父被他的眼神激怒,又一拂尘甩来,便袭向他的膝盖,企图让他跪下认错。身后那几个外室弟子,笑得好不得意,狐假虎威似的叫嚣着,“就是,还不快向师父跪下赔罪!”
“这小子也太嚣张了,居然敢不将赵师父放在眼里,就该狠狠教训他!”
真讨厌,这些人,这仙门里,除了那女人和师兄,怎么全是些高高在上或者恶心的人?如果他们都消失……都消失,就好了。沈昭慕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一幕,周身黑雾将他往下拽,拽到深渊底层,与黑暗融为一体。就在他眼眸快要失焦时,身体里一股清凉之气,瞬间冲散了这股烧着理智的怒焰。沈昭慕的腿被打断了,没有人会来救他,他并不觉得自己可怜,却有些失落……原来那道气息,真的不在了啊。膝盖下鲜血晕染一片,赵师父蹙了蹙眉心,想到此子每次下课都是润物亲自来接,便犯了下难。“你去和掌门大师兄说,这小子今日逃学,我罚他在我屋里抄法诀。”
被赵师父委以重任的家伙,闻言便眼皮子一跳,他们平日里也找茬,但没敢下这么重的手,主要是怕留下太明显的伤,会被大师兄发现……但现在,赵师父估计是想将这臭小子带回去,偷偷处理了伤,再丢回去吧?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这名弟子立即跑着去传话了。赵师父看了眼地上的血迹,忙使了个清洁术,然后拂尘一扬,将沈昭慕的身体卷起,带着站不稳,气息都有些虚弱的他回了他的住所。再说池芫,她的分身才回到躯体之中,但因为长时间在外边“流浪”,一时半会还不能完全融合,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融体。不然容易失魂,造成严重的后果。系统也知道这点,便不敢告诉她,她家小可怜正在受苦,紫剑不出,便说明他性命无虞,但如果宿主此时分了神,那就要遭了。不过它有些无奈地想,这就是宿主说的,不可抗力吧。才离开那么一会,就出这档子事了,那孩子果然是魔星降世,身怀厄运,若是不按照从前的堕魔路子走,那就会一直遭受这样的“正道”的摧残,厄运首先冲击的就是他。池芫这边正努力让离来身体过久的这缕魂与躯体融合,而那边,沈昭慕被赵师父带回了厢房。别看赵师父面上一副瞧不上沈昭慕的样子,但他只是负责外室弟子的教习师父,在仙门,内室仙尊座下弟子随便哪个出来,都要比外室的教习师父厉害和地位高。更别说是掌门座下大弟子润物了。他再怎么样,也是了解沈昭慕这小子不爱告状,才敢出手教训,但如果沈昭慕带着重伤进了内院,被润物知道,那自己这个教习师父的生涯,也就到头了。想着,赵师父直接抬手将沈昭慕打晕,然后拿出瓶瓶罐罐给他疗伤。甚至不惜拿出了他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上好的疗伤丹药。等沈昭慕身上不见血了,他才偷偷将沈昭慕送回内院门前,再将人弄醒。润物回到住处,没看到小师弟回来,不禁看了眼天色,有些担忧——这孩子,往常虽说勤加苦练,却也并未见他这么晚了还不归的。自从沈昭慕住过来后,清泽为藏好沈昭慕的身份,便让同院住的包打听弟子搬出去了,是以,这院子只有润物和沈昭慕这对师兄弟同住。润物正要使用传音术,问问沈昭慕在哪,这时,一道孤冷的身影,缓慢地从门外走进来。正是他准备去寻的小师弟。沈昭慕面色惨白,但他身上没有一丁点伤,如若润物用真气去查,便会发现他身体上的伤大大小小,内伤更是很重。但沈昭慕不喜欢别人碰他,润物既尊重他又不想被小师弟嫌恶,便总是保持着分寸感,也就错过许多次可以发现真相的机会。“小师弟……”“我去休息。”
怕被润物发现在强撑,沈昭慕冷淡地丢下这句,便越过润物,快步回了他的卧房。留下一脸叹息的润物,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哎,小师弟还是这般冷的性子,也不知何时才能看这孩子露出笑容,敞开心扉了。沈昭慕一进屋,门才关上,便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他拭去唇边的血渍,眼神阴冷,唇上染了血衬得脸色愈发白,整个人更加妖冶无双。他勾了勾唇角,他的血可不是一般的修士能扛的,赵师父,这次,必死无疑。他没有动手杀人,是对方自找的。(沈昭慕:脸白,手黑,心更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