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跟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董事长一起开会,明明挺和煦的人,偏能带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她本能附和着他所有的意思,职业素养又让她不得不鼓足勇气:“韩,韩总。任何一家公司,账面上的资金如果变成负数都是很麻烦的……”韩东十指交叉,攥了攥,不答反问:“张主管,为什么会变成负数?每一天都有钱进账,永远不会成负数。你可能还没有理解现在的局面,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人。留住人,吸引人这是前提。如果做不到这个,账面上有再多钱,都无济于事,只会慢慢的变少,就像之前一样陷入僵局。所以根本不是花多少钱的事,是公司没有退路。”
“嗯,我知道了。”
韩东目光错过她,依次在其它人脸上扫过:“今天的内容不是汇报,数据是明摆着的,每个人都看的到。我更希望有人可以提出来一些好的建议,用以增加游客的粘性。以及,吸取以前的教训,做出来一家,让人想到海城,就会第一时间想到的公司。”
“没人主动要说点什么?”
静寂,短暂的静寂。韩东悄然失望,但脸上丝毫也看不出。起身,走向会议桌最前方,踱着步,声音稍微温和:“在座的各位,论及专业能力,每一个都比我要厉害。现在不说话,可能是我表达有问题。那这样,我来点名,咱们先拿国内最火的旅游景点来举例,说一说它们的优势,为什么客流量始终经年源源不绝。”
“佟经理,你给开个头,说一说天河市的龙华雪场。”
问题简单,自是难不住在旅游业从事近十五年的佟志军。款款而谈间,会议重心慢慢开始明确,发言踊跃。由别人优缺引申到己身优缺,由己身优缺引申到如何弥补……循序渐进,天马行空,各种言论层出不穷。韩东也在此时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听者,过滤着,思考着。可想的越深,越如一团迷雾。他在帮别人拨云见日的同时,根本拨不开自己心里那层雾。看的深,愈加乏力。他真没太多精力去部署一桩又一桩的事情,如果有精力,就可直接交代下去,而不必如现在般,期待这些中高层人员集思广益,来触发他的思路。正如他妻子所说,现在的他只是在做事而已。一切胸有成竹的背后,其实是一种明了的无奈。散会,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十点。韩东走出公司,待乘车准备回去之时,有光柱至远而近,停在了他面前。两辆车,一辆他认得,是黄莉的车。另一辆靖A牌照,则让他隐约有了点预感。是关新月?她下午打过电话给他,只不过出于各种考虑,他选择了忽视,可是黄莉怎么会带她来这里?猜测是对的,随着车上的人依次走下,黄莉身后那个穿着黑色长款女士呢绒大衣的女人也映入了视线。夜清,风凉,灯寒。哒哒哒的脚步声中,韩东遮了下眼睛,用以挡住还未完全熄灭的车灯。他不用看清楚,人未尽,已经嗅到了一种熟悉的香水味道。多久没见,她用的竟然还是同一款香水。的确是关新月,几乎跟印象中没有变化。可眼下这种熟悉,于他而言分明是种工作之外,更复杂的负担。心思有点浮躁而烦躁,一瞬,又恢复自如。“东哥,我跟关总陪张局长一块吃了顿饭……没想到您还在这……”走近,黄莉有些歉意,又不知作何表达。她以为关新月只是顺路,也未在意。等对方车子停下,她又恰巧看到刚从公司出来的韩东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弄巧成拙,闯了祸。韩东恍神,打岔:“这么晚了,不下班来公司干嘛。”
“财务那边给我打过电话,过来聊点事。”
“嗯,你去忙。”
“东哥,我不是故意……”“知道。”
韩东示意不用解释,笑了笑,不禁坦然。事实上他根本没必要躲着关新月,既然巧合碰到,也无所谓。毕竟,早晚都要见面。法人交替,他本身也躲不开。黄莉不确定的又看了韩东几眼,终觉气氛微妙,不宜多待,先躲进了公司。只剩两人,韩东索性朝关新月走去:“怎么,现在过来,是打算再参观一下悦城?”
关新月目睹着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欲言,嗓子如被梗住。欲行,被男人身上那种无形的隔阂,拒之原地。她突感苦涩,自嘲般道:“是,想参观悦城,可以进去么。”
“可以,不过时间有点不合适,找机会吧。”
关新月视线飘忽:“哪还有机会。”
“好像是这样,等悦城稳下来,我目标是在家好好陪陪孩子,老婆。跟你这种商界女强人,确实没机会再碰到。”
“女强人在你口中是贬义词?”
韩东缓缓点头:“褒义还是贬义,以后再讨论。现在我得休息了,不然孩子每天早上都当闹钟,身体吃不消。明天见吧,明儿我争取催一下他们,尽量把手续一次性弄好,或者授权公证一下,不耽误彼此太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