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砚说完便驱车离开,走之前,一句话也没留下。宁意怔怔地看着敞着的大门,绷着的那根弦突然就松了。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去关门。转身时,对上一双直勾勾的大眼睛。“你看起来很伤心。”
小男孩仰头看她,冷不丁伸手拽住宁意的衣角。在她随着力道弯下腰时,小心翼翼的抚平她的眉。“因为他离开,所以你才伤心的吗?”
男孩声音稚嫩清脆,说出的话却小大人似的老气横秋。宁意扯了扯嘴角,没承认也没否认。因为他的离开,是为了别人,所以才伤心。男孩似懂非懂的望着她:“没关系,我陪着你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宁意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什么?”
“野种。”
男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纯粹的回答她:“我记得他们好像这样叫我。”
宁意心脏狠狠一缩,疼惜地摸摸他的小脸:“这不是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
“好。”
小男孩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欣喜。小小年纪,情感却淡薄的很反常。宁意来不及抓住一闪而逝的异样感,想了下,问他:“我叫你阳阳,可以吗?”
男孩很快点头:“可以。”
这回宁意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他这幅没什么波动的表情,她也从闻青砚身上看到过。因为是父子,所以性格相像?宁意没得出结论,索性不再纠结,带着阳阳在客厅看电视,消磨时间。晚上七点多钟,半水湾来了人。是温家的车。……直到闻青砚离开,温南心依旧是恍惚着的。今天一整天,她都像在做梦。但汤佳期说的那些话,她记得异常清楚。她说:“不用害怕,我知道媒体和我们所见到的人,一直都是乔宁意,而你才是真正的温南心,其实我本来想不通这里面的原由,今天看到你,我就都明白了。”
她说:“放心,我不会出去乱说,但是温南心,你甘心吗?你相信吗?你甘心让乔宁意替你享受这一切吗?你相信闻青砚和乔宁意之间真的干干净净吗?”
她还说:“闻青砚和乔宁意有个孩子,你知道吗?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你温南心真像个笑话,不过只要你愿意争取,我就可以帮你。”
后面的对话温南心记不太清了。她只知道,理智在听到‘闻青砚和乔宁意有个孩子’时,彻底爆炸了。她恨的要死,嫉妒的要命。凭什么?乔宁意她怎么配?但同时,也更害怕了。怕闻青砚知道这一切后,会丢下自己。怕这四年的宠溺怜爱都化成泡影。所以,当汤佳期说出了那个计划,她几乎连犹豫都没有,就点头同意了。于是就有了‘吞药自杀’这一出。她按照汤佳期教的,主动认下是小男孩的生母。说自己当初抛弃这个孩子,有多么的迫不得已。现在孩子重新回到他们身边,就是老天爷在给她赎罪的机会。温南心记得很清楚,在自己说到想争取一把,重新做回能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时,闻青砚皱了下眉。很轻,很快。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那一刻,温南心信了汤佳期的话。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乔宁意的位置。“青砚,我知道我当初抛弃了孩子,现在根本不配再做他的母亲,我罪无可恕,可我还是不想放弃。”
温南心哭的双眼红肿,本来就清瘦的身体,又经过洗胃这一番折腾,整个人憔悴的快要脱形。也因此,期期艾艾的眼神看起来更加凄怜。她哽咽着央求:“就当我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闻青砚许久没说话,漆黑深邃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唯有长指骨节处微微泛白。“你先休息,其他的事等你好起来再说。”
最后,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丢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温南心瞪着空洞洞的眼睛,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让她丧失理智。她疯了似的翻出手机,给李清缘打电话。“乔宁意和那个小贱种都在半水湾,让人去把他们带回来!”
她不怕闻青砚找她算账。乔宁意要是敢说实话,她会当面活剥了乔龄的皮!不论如何,她都绝不能让乔宁意继续在半水湾住下去!半水湾,她都没有去过,乔宁意那个贱人凭什么住进去!仇恨让温南心面容扭曲,慢慢地,嘴角又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她不痛快了。乔宁意也别想好过!……宁意回了宅子才知道,温南心为什么吞药自杀。佣人们私底下议论,说温小姐心太狠,连自己亲生的孩子都舍得抛弃。说完又感慨,闻少爷对温小姐真好,即便如此,还是怕温小姐伤心,答应把孩子接回来。宁意听到这里手一抖,水杯掉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佣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一跳,见到是宁意,又松了口气。“你可别出去乱说,知道了吗?”
佣人们威胁过后,作鸟兽散。宁意沉默不语,蹲下身去捡杯子碎片。玻璃锋利,割破指头,血滴了一地,她恍若未闻。脑子里反反复复一句话。原来,阳阳是他和温南心的小孩。她还以为……宁意自嘲一笑,手指头迟钝的传来刺痛,才意识到流血了。麻木的扯了两层卫生纸,随意一裹,清扫完碎片回了房间。……夜里,宁意于睡梦中陡然惊醒。她张大了眸子,惊恐的去掰紧紧掐着脖子的手。黑暗中,乔龄狰狞的五官模糊成一团,唯有眼睛诡亮着写满恨意。“都怪你,都怪你,害我挨打,我就不该把你养大,我要掐死你!”
宁意喉间发紧,胸腔里空气被挤压的要爆炸,再顾不上其他,拼命全力猛地将乔龄推开。“咳……咳咳!”
大把大把的冷气灌入肺腑,宁意跪在床上,咳到嗓子都哑了。乔龄被她那一推,踉跄着跌坐在地。似乎是摔疼了,又像是没力气,她就那么死鱼一般躺在地上,干瘪的唇蠕动着,还在不停咒骂。“孽种,扫把星,我真应该在你小时候就掐死你,你害死了我的阿默,现在又要来害我!”
“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不用再这么受罪了。”
宁意听着,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她只是在想。原来母亲说的要她去死话,从来都是真的。她的妈妈,巴不得她去死。“您……为什么、这么恨我?”
宁意嗓子已经哑的充血,喉咙像含着刀片,动一下都撕裂般的疼。乔龄缓缓爬起来,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冷漠的落在她身上。“因为我不是你妈。”
宁意身子剧烈抖了下,四面八方的寒意席卷而来。这比乔龄说想让她去死更令她恐慌。“妈……我听不懂……”“别叫我妈!”
乔龄厌恶的盯着她,眼里只有怨恨:“我不是你妈,听清楚了吗?”
宁意手无足措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知道错了,您别说这种话,我以后一定听话,妈……妈!”
她语速越来越快,最后在房门重重关上的巨响中,戛然而止。屋子静了下来。宁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的世界在夜色里逐渐分崩离析,变成一片废墟。她动作僵硬而缓慢,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妈妈……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