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平静一些的时候,宁意给希澈打了个通电话。孩子已经没了,她再伤心也是无用功,并且现在不是她难过的时候。是她把清洛带了出来,总得为清洛的未来做打算。起码,带她安全的离开A市。给希澈的电话很快被接通。而此时,远在城市另一边的男人在按下接听键的刹那,唇角绽放出一抹笑意。闻青砚并不是最后的赢家。他能留得了宁意一时,但不会留得她一世。眼下,只要向清洛在这里,宁意一定会主动回到自己身边。所以,这场博弈,到底还是他希澈小胜一筹。“清洛还好吗?”
宁意揉了揉眉心问,已经料想到清洛知道她流产后的自责。虽然她没有怪清洛,但流产是事实,换作是宁意,也会怪罪自己。对错分辨起来太复杂,而道理又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她不想去深究里头的弯弯绕绕,她只想让清洛知道,她们还会和从前一样,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仅此而已。“她不太好。”
希澈回答她:“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也不喝,我担心她这样下去,情绪会出问题。”
这倒不是为了让宁意尽快来找他的夸大其词,向清洛现在的精神状态的确很差。希澈曾亲眼见过一个人的情绪走向绝路的过程。出于人性,又或者是怕宁意伤心,他都不想向清洛出事。宁意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们现在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我现在在……”砰——电话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通话中断。宁意握着手机的手一颤,有些没反应过来。声音很大,隔着扬声器都把耳膜震得一阵嗡鸣。那是什么?希澈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宁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五感,她颤抖着手把电话拨回去。关机,关机,还是关机。偌大的恐慌迅速席卷全身,她几乎想也没想的掀了被子就往外跑,却冷不丁与人撞了个满怀。男人发出一记闷哼,他按住宁意发抖的肩膀,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宁意摇头,反手握住他的胳膊:“闻青砚,你能帮我找到希澈吗?”
提到‘希澈’这个名字,男人眸底的温情迅速褪去,冰霜随之覆盖其上。他松了手,薄唇扇阖。“你要去找他?”
“他出事了,还有清……”“他出事关你什么事?乔小七,你爱上他了吗?”
闻青砚吐字冰冷,黑眸凄寒。宁意对上他的视线,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是啊,她疯了才会去求他。当初她也是这样哀求他帮帮陆湘,结果呢?陆湘死了。闻青砚本身就是一个凉薄的人,旁人生死,与他何干?她怎么就忘了这点呢?宁意牵强的扯扯唇角,绕过他往外走。手腕被人拽住,男人稍微用力,她瞬间整个人都反扑进他怀中。冷冽的松柏气息灌入口鼻,头一次,她这么排斥他的气息。“放开我。”
闻青砚紧紧箍着她,胸腔里灼烧一片,残存的理智正寸寸瓦解。“我不准你走,不准你去找他!”
宁意气疯了,只觉得男人不可理喻。她挣脱不开,急的对他又咬又踢。她再承受不起一次失去了。陆湘没了,孩子没了,清洛不能再出事。还有希澈,他完全是被自己所累。如果他有什么事,宁意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可任她使出浑身解数,闻青砚纹丝不动。气急,她张口骂道:“闻青砚,你就是个疯子!”
男人眉眼冷漠,俯身将女人打横抱起,大步走进病房。“对,我是疯子。”
他近乎呢喃的回应被淹没在宁意的啜泣声中。闻青砚步伐一僵,机械的低头去看。怀里的人已经停了下来,手里仍旧紧攥着他一截衣襟,无力的咬唇落泪。“闻青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生病了。”
宁意的声音里透着绝望。知道他患有情感淡漠症,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在当时看来,好像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小插曲。那会儿宁意已经在饭店待了两年多,老板娘拿她当自家小妹对待,空闲了跟她唠家常。她说人真是很脆弱的生物,一个看起来健健康康阳刚壮士的小伙子体检查出了癌症,不到三个月,人没了。老板娘说这话时,声音很低很沉,一直沉到了宁意的心底,烙印在了心上。可能爱一个人就会患得患失,她时常看着家里沉默寡言的少年,发出一记无声的叹息。于是,她花了半个月,做了个重大的决定。省吃俭用三个月,加上年关老板娘给的过节费,总共攒出五千块钱,她用这五千块钱,给少年报了份全面体检。宁意诓他是抽奖抽到的,连哄带骗的把他送到了医院。仍记得当时她一项项认真核对着结果,看到心理诊断那一项时还吐槽了一句‘我们家青砚心理这么健康,怎么就标红了’。后来她还是不放心,又跑了一趟医院。医生告诉她,说闻青砚诊断为‘情感淡漠症隐性患者’。宁意问他什么叫‘隐性’。“就是可能存在患上这种心理疾病的隐性人群,其实不用过分担心,事实上现代人或多或少都有点情绪病,平时注意保持舒畅,每年来复查一次,基本上就能排除百分之九十的发病率。”
再之后,宁意没有机会带闻青砚去复查了,他回了闻家……只是谁也没有料到,那时以为的无关紧要,却让闻青砚的世界彻底崩塌了一次。这些,宁意并不知情。直到从秦许口中探知到那一段她没有参与到的空白里的细枝末节,才恍然惊悟。闻青砚生病了,他谁都没有说,连她都瞒。所以他阴晴不定。所以他忽冷忽热。不是他善变,而是他本身对抗失控的情绪就已经用尽全部力气了。是他在情绪主宰的暴戾之下,竭尽全力给她一份独一无二的温和。但她无法承受。人的脆弱之处,在于生理的不堪一击,和心理的薄如窗纸。于身于心,宁意都已经被摧毁过一次。对他,再树建不起一丝信任。“放我走,闻青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