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乌的意识一点一点地退出所谓的识海,星芒汇聚而成的人形渐渐淡去,连带那人形周围的茫茫黑暗也渐渐变成了弥散的白雾,这样的感受过渡得太过理所当然竟让他有些难以接受,一时间竟不知自己到底是不是仍然沉浸在识海之中。视线重新找回焦点的单乌只觉得自己的右手之中似乎多出了一些什么。似乎不需再进入那种完全入定的状态,单乌便已经能够抓住自己右手之中那些跳动的灵力,当然,这感受似乎仍有那么一些不太对劲,或者说,不怎么像单乌曾经想当然的那种模样。单乌只觉得自己的右手手心钻进了一只小章鱼,脑袋深深地嵌在自己的掌心之中,数条触须时不时地弹出,收缩,盘旋,卷曲,似乎随时准备扑击外界经过的猎物,除此之外,仍有一些弥散的凉意顺着单乌的手腕蔓延向上,却并未形成太过清晰的感知,想来功夫仍未到家。这种手里似乎有个活物的感受让单乌很是不自在,于是他坐起身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脸上微微露出了有些茫然的神色。肉眼当然是看不出任何异常的。但是单乌分明能够感受到自己手心里的那只小章鱼正活泼泼地挥舞着触须,甚至还在自己的脸上拂了两把,而嵌在自己掌心之中那章鱼脑袋,在触须掩映之中的那张满是利齿的小口正急促地一张一合,似乎想要吞噬些什么。单乌思考了片刻,往自己的右手手心扔了一颗灵石。灵石甚至没有接触到单乌的掌心,便被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小小触须给接住了,缠绕的力量让那小小的灵石嘎吱作响,而其他的那些触须更是接二连三地扫过那块灵石,每抽打一下,那块灵石便消散一分,最后竟变成了一团纯粹的莹莹绿光,显然是从那灵石之中剥离出来的纯粹灵力,而那灵石则早早地化作齑粉,从单乌的手指缝里漏了下去。那纠结成团的触须包裹着那团灵力,拖拽着往掌心那小章鱼的口中送去,单乌甚至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密布牙齿的口器是怎么将那一团灵力绞成了细碎的星芒,瞬间分布到了自己整个手掌之上,并将推进到手肘之处的凉意,又往前推了一步。——吸收完这一块灵石,只用了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并且,这种吸收的行为完全依循着单乌自主的意识,并不需要依靠外界强大威胁的压迫。单乌突然感觉到了外界传来的浓厚的敌意。单乌抬头,只见赵蓝衫一招横扫,意图将昆霆给拦腰斩断,昆霆的两柄锤子封在胸前,急速后退,意图避过锋芒,却仍被狠狠击中,口中喷血,倒飞了出去,而赵蓝衫一个抬眼,却正与单乌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你小子居然还没死?好,我这便成全你。”
赵蓝衫重创了昆霆,气势正盛,金甲神符给了他一种几近于战无不胜的错觉,于是他手中长戟对着单乌便是一掷,电光石火之间,长戟的尖端已经来到了单乌的胸口。单乌就地往地上一滚,那长戟之上附带的灵力火焰直接燎过他的后背,一片青紫斑斓,而单乌甚至来不及摆脱这跗骨之蛆一般的灵力火焰,便不得不再次面对那黄金大戟的锋芒所向。赵蓝衫的御物之术,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也已是熟练非常。单乌来不及闪避,只能奋力让自己的身体腾空并且放松,而后手臂绕过了戟头那些锋利尖锐的部分,直接抓在了戟头与长杆交接的地方——赵蓝衫的力量无可抵挡,他就只能顺势而行。这黄金大戟当然不会让单乌轻松好过,灵力火焰翻滚着前扑,瞬间便包裹住了单乌不说,那大戟本身居然直接就树立了起来,同时上升了数丈,而后带着那攀附在戟杆之上的单乌,直接抡圆了,往这幻阵一角的某处节点砸去。黄金大戟的戟头狠狠地砸在了那节点之上,单乌被甩脱了,带着一身的火焰翻滚了出去,赵蓝衫正等着看这幻阵哗啦啦碎裂的壮观景象,没想到却看到一件就算拗断他的脑袋,他也不会相信的事情。那根黄金大戟的戟头,就这样被崩断了,断口就在其与戟杆的链接之处,也就是方才单乌右手抓握住的地方。那段戟头显然已经完全不受控制,翻滚着飞上了天空,随即便化作了一片细碎的金色灵力,将周围的白色云雾都染上了一层金边。单乌这个时候已经翻身站起,虽然狼狈,但是他的身上出乎意料地没有伤痕,而他的眼睛在看向剩下的那截戟杆的时候,甚至流露出了一丝贪婪的意味。赵蓝衫大惊,右手一挥,那半截戟杆便呼啸着往他的手里飞去,而单乌的脚在地面上一踏,居然追着那戟杆就冲了过去。在赵蓝衫那被铠甲包覆住的手搭上那截戟杆之时,单乌居然也已经追了上来,右手五指微张成爪,毫不客气地就将那戟杆的一端抓在了手里。两人各持一端,居然僵持不下。赵蓝衫的面色在盔甲之下变了又变,因为他已经清晰地感觉到,属于这金甲神符的灵力,正顺着自己的手,顺着这截残缺不全的戟杆,汩汩溪流一般向着单乌抓握住戟杆的那只手中流淌而去,仿佛那人的手心之处有一个贪婪的小怪兽,正张着大嘴嗷嗷地欢呼着能够填饱胃袋的一顿美餐,而那戟杆更是在两人的两只手之间,越变越短。灵力流逝,意味着赵蓝衫再也无法倚仗这金甲神符大杀四方威风满那整整一炷香的时间,更何况,昆霆的突然出现与拖延,已经浪费了赵蓝衫大半的时间,如果再不能突围而出的话,那么将心头血贡献给这金甲神符的赵蓝衫,在昆霆单乌,以及那个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动手的黎凰的包围之下,可就真的难逃一死了。赵蓝衫也是果断之人,狠狠地一甩手,将那截残余的戟杆连同其另一端的单乌一同甩了出去,而后侧身,冲刺,高扬起拳头,对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处幻阵节点击去。但是单乌的身法又岂是寻常?赵蓝衫这一甩手,单乌同时也松了手,并且翻身拧腰,足尖在那戟杆之上微微一踏,整个人便已跃向半空,居高临下地,对着赵蓝衫头部的盔甲便是一爪抓去。赵蓝衫感觉到了后脑勺降临的危机,微微偏过了头,让过了要害,单乌的手于是擦着他的脑袋,直接抓在了那明光铠甲的肩膀之上。赵蓝衫只觉得身体一沉,金甲神符的灵力又被单乌手心的小怪兽撕扯去了一块,而反应在实体之上,便是那明光铠甲的金甲,硬生生地被单乌扒扯了下来。金甲神符被破,赵蓝衫已经有些慌乱了,在发现自己的肩甲被单乌卸去之后,他几乎是立即落荒而逃,更放弃了自己原先打算进攻的那一处节点,先行寻觅从单乌的贴身进攻中摆脱的方法。单乌最擅长的就是这种近身。数招过后,赵蓝衫的胸前护心镜的位置,已经被单乌的右手牢牢地按住,原先的金光大放如今已是苟延残喘,赵蓝衫死死地盯着单乌的脸,全身上下,竟都因为单乌的这一掌拿住要害,而完全地动弹不得。灵力的流逝已经让这明光铠甲再难以维持住这般仿若实物的形态,赵蓝衫脸上覆盖的面具也透出了其下那一张满是冷汗的苍白面容,眉心竖眼更是完完全全地消失不见,而赵蓝衫更是清楚地感受到了自己心头的剧痛,那枚金针仍死死地咬在他的心头,将金甲神符与他的心脏连缀在一起,而此时,两者都呈现出了一种油尽灯枯的状态。“想榨干我?你想得美。”
赵蓝衫恶狠狠地盯着仍在持续地吞噬着金甲神符威力的单乌,咬牙切齿地说了这么一句,顿时,身上残余的那些片铠甲之中的灵力,便开始不稳定起来。“小心,他要自爆金甲。”
昆霆的声音在单乌侧后方响起,单乌脸色一沉,在赵蓝衫的胸口狠狠一推,整个人便借势往另一侧退去,可赵蓝衫又怎么甘心让单乌就这样逃出生天?于是他最后能够调动的那些力量,全部用来驱使他的肉身往单乌退去的方向近一些,再近一些,千万别被他甩开……一道紫色的雷光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在了赵蓝衫的天灵盖上,那灵力波动剧烈的明光铠甲再也没有了守护的功能,竟被那道雷光给劈了个通透。雷光破开了赵蓝衫的头颅,一路向下,赵蓝衫的动作僵硬在了原地,身上的明光铠甲闪烁了几下,没有爆炸,而是直接消散成了细碎的灵力。插在赵蓝衫心口之处的那枚金针,已然在这天雷之下融化成了数点金液,一滴一滴地落在了地上,同时落下的,还有一张光泽黯淡的紫金符箓。赵蓝衫僵直的身体的头顶上,就这样“噗”地冒出了一股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