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不知何时长出了纠结的藤蔓,直接攀着胡烈的双腿往上蔓延,看起来弱不禁风似乎自己一脚就能踢开,但是架不住那数量一瞬间的暴涨,于是胡烈的身子摇晃了一下,到底没能挣脱,反而更进一步地感受到了脚底板上那争先恐后的此起彼伏。短短一个呼吸之间,胡烈被那些藤蔓纠缠着下半身,直接从地面上抬了起来。厉霄微微有些愣,眼睁睁地看着那猛然之间增长到三人环抱粗细的藤蔓托着双手乱挥的胡烈,拔地而起,对着半空之中正盯着下方不怀好意的寄生胎挥舞了过去。寄生胎身形微晃,极为轻巧地躲了过去,胡烈被拖拽着从空中划过,最终啪嗒一声抽在了地面上,压塌了一片本就摇摇欲坠的道观房屋,激起尘土飞扬,其中却夹杂着胡烈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喝,显然并未受到重创。段刀原本要替胡烈作为掩护,打算从背后袭击厉霄,结果胡烈不慎中招,使得他不得不调转了攻击的方向,狠狠一刀便往那根藤蔓之上挥去。厉霄察觉了段刀的动作,手中长剑紧贴着他转向的轨迹便直刺了过去,刀锋实实在在地切过段刀的后背,一片皮开肉绽,但是随着段刀筋骨之上的金光流转,这些伤,也仅仅只是皮开肉绽而已。段刀的鬼头刀劈在了藤蔓之上,毫不意外地嵌进了一半还多,似乎只要再加一把力,便能将这藤蔓给拦腰斩断。然而连上天似乎也不远眷顾段刀,就在段刀一脚踏在藤蔓之上,双臂肌肉纠结突起就要使力的当儿,他的那柄饱受重创的鬼头刀,不用厉霄再度使坏,便已不堪重负地断成了两截。骤然失却的力量让段刀稳不住身形,自己将自己给甩了出去,狼狈不堪地跌在了巨坑的一个角落,手里依然紧紧握着那半截断刀。而被甩在地面上的胡烈,身上的筋肉也在暴涨,本就残缺不全的道袍被直接涨裂,露出了其下一层黝黑发亮的皮肤来,甚至连纠缠住他的藤蔓也因此被扯断了数根,更出现了无数细小的断裂的裂口。那两柄铜锏便被胡烈交叉地插进了这些裂口之中,随即双臂用力,铜锏交错绞动,到底是将捆缚住自己的那些藤蔓给撕扯了开来。胡烈一个弹身,将自己从束缚之中解脱了出来,暗自后悔自己的大意。而那藤蔓之间的灵力仍未耗尽,如无头之蛇一般在地上扭曲了几下之后,居然再度弹起,扫向了巨坑上方两位上师的战场。“小丫头,不要这么着急。”
寄生胎嘿嘿地怪笑了两声,脚尖在那藤蔓之上轻轻一点,竟将那藤蔓直接踢进了巨坑之中,哗啦啦地带垮了周边那一圈还没有塌陷干净的土石顶壁。“我紫霞山的弟子,还是可以陪同你们好好玩一玩的。”
寄生胎作为承泽的那一面犹有余力地应对着昆霆步步紧逼的连绵攻势,作为同舟道人的那一面则仿佛看客一样,对着巨坑之中的这些小辈之争指指点点。同舟道人话未落音,元媛的神色突变,突然就一口血喷了出来,原本看起来似乎是这些人里唯一一个依然完好无损的存在,居然一眨眼,便也脸色苍白摇摇欲坠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木宛抬头,对着同舟厉声喝问。孙夕容却拉住了木宛的胳膊,指了指对面角落里依然在一心一意弹琴的指地。指地摇头晃脑,双眼紧闭,似乎正沉浸在琴音之中无法自拔,而那琴音不再有元媛的打断之后,转眼充斥了每个人的耳朵,仿佛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有人在这巨坑的四面八方,都藏下了一个指地道人,此刻同时奏乐,逼得人避无可避。“他的琴音中有暗劲,正是针对我的攻势,我一时不查,那暗劲居然就积累了下来,方才被引爆了。”
元媛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同时接受了木宛度过去的灵力,“而且我没有料到,他居然能将那暗劲无声无息地在我们周围布下……我拦不住这么多的声音……”——那四面八方突然爆发出来的连绵琴声,正是指地在无人注意默默弹琴之时,所埋下的暗劲。几人原本硬扛便能扛住的伤势在这突然暴起的琴音之中,急速地开始恶化,元媛因为一直与那暗劲纠缠,此时表现最为明显,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唇色便已完全褪去,便是直接握住了孙夕容手心的灵石,也显得有些入不敷出。段刀从墙角爬了起来,丢下了手里那半截鬼头刀,取而代之的,是那双涨大了足有两圈的拳头。胡烈挥舞着双锏,不依不饶地又一次向着厉霄的头顶跳了过来,厉霄挺剑相迎,却不得不分心照看身后那几个几乎已经无法提供支援的女子。“木宛师妹!”
昆霆让过了承泽的拦腰一斧,对着下方巨坑之中大声喊道,随即一道雷光便劈了下去。木宛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昆霆的意图,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花篮。被寄生胎踩到地上的藤蔓本已渐渐消散,此刻偏又挣扎着起身,仿佛垂死之时满是不甘的一声仰天怒吼,迎上了昆霆劈下来的雷电。一团巨大的火球从藤蔓的顶端燃起,夹杂着未能散尽的电光,继而翻滚着就向那寄生胎压了过去,体积上的差距使得寄生胎一时难以闪避,只能撑起盾牌,直接拦了上去。那个火球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明亮,仿佛在这巨坑的上方凭空升起了一轮小小的太阳。指地似乎是感受到了外界灵力的剧变,双眼虽未睁开,琴声却是更急。胡烈与段刀正与厉霄纠缠,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厉霄神出鬼没的剑路,在厉霄突然收剑阖眼之时未能反映过来,于是那团刺眼的光芒就那样直冲冲地扎进了两人的双眼之中。炼体之人的肉身再威武雄壮,境界未至之时,双眼仍是弱点。寄生胎同舟处在承泽的背部,故而在承泽感受到那光芒之时,同舟在承泽背部的阴影里同样果断地闭上了双眼——他是唯一一个,或者说是半个,避开了这团光芒的对家人物。一道水属灵气的气息腾空而起,同舟有所感应,反手便是一斧向那个方向挥了出去,继而传来一团水花飞溅的声音,混杂着孙夕容的闷哼,昆霆的惊怒,以及那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李天师的惨叫。李天师的惨叫持续着,从半空之中重新跌落回了地面,而那道水属灵力正头也不回地一路远去。“啧,逃得倒是果断。”
同舟感叹了一声,盾牌之上压力消散,显然那颗巨大的火球依然熄灭,于是他睁开了眼睛,果不其然,入眼更是一片白雾茫茫。——孙夕容以玉如意召唤而出的水龙,擦过那高温的火球,很容易便会形成这一大片的白雾迷蒙。同舟道人轻哼了一声,身形再度拔高数丈,轻易便从那一片白雾迷蒙之中钻了出去,于山林之中极目远眺,数个山头之外,一条水龙口衔如意,背上背着中桓山的四名弟子一名上师,落荒而逃。“或许日后,我紫霞山的弟子,也都该放到这凡人世界中练上一练。”
同舟道人感叹道,中桓山这些弟子之间的配合实在像极了凡人们会喜欢的所谓通力合作,随即他想到了观天那本该毫无破绽的五行流转之术,想到了指地那本该杀人于无形的音杀之法,甚至连段刀胡烈的表现都在他的心头流转过了一遍,最后竟只剩下了怒其不争来——如果单打独斗,己方几乎每个人,对上对方除了厉霄之外的任意一人,都会是必胜的结果。然而事实却是,己方这些人,如果没有自己直接下达的一条条命令,只会输都比现在还惨。这样想着,同舟那被皱纹挤出来的三角小眼里,隐隐便有戾气升腾。……阳光明媚,山风悠然,于是那巨坑上方的云雾不多时便已消散一空。同舟缓缓落尽了巨坑之中,他也不需要环顾,同舟与承泽的两双眼,轻易便将周遭的景物纳于视线之中。胡烈与段刀互相搀扶着,双眼似乎仍看不清东西,指地有些颓然地坐在墙角,膝上古琴琴弦全断,甚至他的衣袖,胸口,前襟,乃至古琴四周的地面之上,都是飞溅的血迹,显然最后那一阵急雨乱弹让他受到了不轻的反噬,甚至那天赋异禀的双手可能都被割裂。观天躺在另一个角落,奄奄一息,却到底还有一口气没有散尽。除了这些之外,这巨坑之中,还有一个无比突兀的人物。“我那一斧似乎并没有伤到人,也没能拦下那条水龙,他们却为何突然抛下了你?”
同舟踱着步子,缓缓走到了跪伏在地不断叩首口称饶命的李天师的面前。“我是真心实意想与诸位合作的,中桓山的那些人不请自来,以为我会领他们的情,其实却是坏我好事。”
李天师的话语微微一顿,却双手发抖着对着同舟呈上了一柄上面只有浅浅一道血迹的匕首。“方才我在水龙之上,偷袭了那位驱使水龙的女子,只是小的实在实力不济,甫一出手,便被直接打落。”
李天师解释道。同舟皱着眉头提起了那柄匕首,神识扫过,血液之中蕴含的灵力使得一个女子的面容瞬间浮现在了同舟的眼前。不是孙夕容,却是中桓山的上师,清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