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飘移过来的是一座巨大的楼船,看起来随便一碾便会将单乌等人所在的浮云舟给挤压得粉碎,楼船之上是五层无比张扬的仿佛宫殿一样的建筑,帐幔飘摇,笙歌荡漾,甚至还有一团团花瓣随风洒落。“不奇怪,那是飞花楼的楼船。”
黄栌解释道,“飞花楼不像蓬莱那样有固定的基业,常年游荡于海上,经营着酒楼会馆一类生意,号称是无处不往,无处不在,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楼船,才显得尤为夸张,因为这楼船对他们来说不光是代步的工具,还是他们的立足之地。”
“在小苍山出来之前,我们可以在飞花楼上好好享受一番——之前一直都是飞花楼来负责小苍山之会的招待之责的,有时候还会承担起一定的调停之责。”
邱端笑了起来,“只不过,千万别被他们拿住了什么用来讨价还价的把柄,否则的话,就算把你这整个人都押进飞花楼,没准都还不了债。”
“师兄你这么一说,谁还敢去放心享乐啊?”
单乌笑了起来,他已经看到了那些楼船的甲板之上,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年轻女子们。“因为要负起接待之责,所以飞花楼才可以带那么多人?”
单乌对那甲板之上的人数提出了质疑。“是的,其实大多数都是些没什么修为的凡人。”
黄栌点了点头,“筑基境界的修士,每家都只有五个名额,这规矩不容破坏。”
“那边是其他三家的人么?”
路长风发现了另外一边正在飞速靠近的一片云团,指点着问道。“是的,那是天极宗的人。”
黄栌点了点头,已经认出了那云团的来历,“我们过去与他们会合吧。”
于是下一刻,浮云舟微微偏转了方向,向那天极宗以及飞花楼的楼船交汇的地方驶去。最先稳定下来的是飞花楼,那楼船在静止之后,便向着蓬莱以及天极宗两家的所在伸出了两道虹桥,仿佛是无比恭敬的邀约一般。下一刻,黄栌便已经收起了浮云舟,带着单乌等四人轻轻落在了那虹桥之上,眨眼之间,一行五人便已经落在了飞花楼的甲板之上,而在他们面前不远处,正是天极宗的五个人。天极宗那五个人虽然形貌有差服饰有差,但是身上的气质看起来竟仿若一人,甚至连走路时候的动态,互相之间都是一模一样——能够做到这种协同程度的人,单乌只在那些久经训练的凡人士卒的身上见过。“天极宗难道是用练兵的方法来训练这些弟子?”
单乌心中疑惑,却并没有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句话说出来。天极宗与蓬莱的这些弟子互相行礼并通了姓名,而在这个时候,飞花楼这楼船的主人也已经出现在了双方面前。一个看起来脑满肠肥的的市侩胖子,身后跟了四个似乎是账房管家模样的修士——飞花楼的这些弟子一站出来,就已经在脑袋上贴了一个“我们是来做生意”的标签。飞花楼这几个人的形貌让在场诸人的神色都不由自主地变化了一下,天极宗那几个行动整齐划一的弟子的脸上更是流露出了一丝嫌弃的表情,而那胖子则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一般,笑呵呵地拍着肚子开了口:“在下金坛,正是这座花舫的老板,诸位如果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开口,在下定当想方设法满足诸位。”
“飞花楼……还算是个宗门么?”
金坛的自称让很多人都呆愣了一下,于是天极宗的那群人当中有人开了口。单乌偏头,看到开口的正是天极宗当中看起来最为年幼的那个小子,名为王怀炅——如果单乌的判断没错的话,这个小子其实才是天极宗那些人当中修为最高的那一个。“做生意有流派,赚钱的方法亦有窍门,我飞花楼当然算是宗门。”
金坛嘿嘿笑道,同时对诸人伸手一引,做出了请的姿势,“楼中早已备下酒宴,正等诸位赏光呢。”
……没过多久,另外两个宗门,天涯海阁和甘露寺也已到达了飞花楼的所在,其中甘露寺乃是佛家宗门,一水儿的光头,在阳光下颇为闪耀。单乌见识过清凉山那些佛门的神通,也和圆觉纠缠过一番,对于这些和尚本能地就起了戒备之心,出来见礼之时自然地落在了众人身后,由得路长风和黄栌等人前去招呼。至于天涯海阁,看起来倒是个和蓬莱有些类似的宗派,几名弟子风格各异,修为却是大抵相同。“为庆贺诸位英才聚首,今日不醉不休。”
金坛出声吆喝着,于是那些侍女竟直接就将酒水菜肴给搬上了甲板——海风吹拂,阳光照耀,美人再侧,倒是难得的享受。“小苍山还没出现,就这样放纵没问题么?”
单乌以传音之术向黄栌请教道。“这种时候的放纵,是一种该有的客套。”
黄栌回了一句。单乌挑了下眉毛,不置可否地转身入座。“这酒水乃是雪灵果酿制而成,四十年才得这一批,诸位可有口福了。”
金坛指挥那些侍女为众人斟上了酒水,同时开口解释道。单乌合着众人齐齐举杯的动作,同样也举杯应和两声,而后心不在焉地将那酒水往自己的口中灌去。“環星子说的没错,这事儿果然够无聊。”
单乌一边喝酒,一边对黎凰抱怨道。却没想酒水一入口,单乌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就精彩了起来。香甜甘美回味悠长这些特征并不奇特,让单乌诧异的是,这酒水之中蕴含的那一丝寒冰一样的灵力,居然在顺着咽喉直下的过程之中,瞬间烧成了一团火焰,让人如同置身于冬日里温暖封闭让人熏熏欲睡的暖房之中,让单乌几乎瞬间便有了一丝微醺之意。“这酒真的能喝醉?”
单乌盯着手中的酒杯,半晌没有移开视线。在旁人看来,单乌似乎是这一杯酒下肚就已经被酒劲冲得有些晕头转向了,但是事实上,单乌之是放开了自己的神识,并将其压抑在自己身遭半尺方圆,试图分析出方才那一口酒水之中的玄机。“这酒经过七蒸七酿,将雪灵果中那一缕冰寒灵力保留了下来,而当这一缕寒冰灵力进入人体,便会瞬间化为暖流,属性逆转,正是物极必反之理。”
金坛喋喋不休地介绍着,他已经注意到了单乌的反应,于是对单乌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让单乌手中的杯盏再次变成了满溢的状态。“果然有点意思。”
单乌也没有推辞,自然而然地将那一杯酒倒进了口中,而这一次,一团灵力被单乌调动到了咽喉之处,将那团酒水团团包围,片刻之后,竟真的就将那酒水之中隐藏的一缕灵力给抽取了出来。那是一团寒到极致,竟让人生出炽烈之感的灵力,不似冰亦不似火,明明已经被自己控制住了,却仍有一丝捉摸不定之意,仿佛那些冷热交替之感全是自己意识中生出的幻觉,本不存在,亦不可相信。“这是阴阳之力。”
黎凰的话语响起,“冰与火,光与暗,这些极端的灵力都可算是阴阳之力,而两种极端灵力之间的对立相生本就是最为复杂的事情——世间大多数幻术或者魅术,都是基于这种变化多端之上。”
“难怪修炼魅术只能是水属或者火属的修士。”
单乌感叹了一句。“是啊,其实酒这东西正是最能说明幻术或者魅术根源的例子。”
黎凰继续解释,“对凡人而言,几杯黄汤下肚,便是头脑熏熏,什么都敢想,什么都敢做,本性涌上表面,行动也失了理智,正是诓骗欺诈的好时候——这道理落实到修道之上,酒之一物,正是水与火之间最完美的结合状态。”
“形貌如水,性烈如火,水可如火般燃烧,火亦如水般无孔不入……若能达到此等境界,便是让我去修习世间最顶尖的幻术,应当也不在话下了。”
黎凰说着,轻叹了一句,“可惜我现在是个猫身,单纯的火属灵力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修炼下去,等于是空有概念,却无法验证。”
“你过来一下。”
单乌思考了片刻,放下了杯盏,将那只蹭过来的大白猫抱在了怀里,同时抓住了它的两只前爪。坐在单乌身边的人都向他投注过去了好奇的视线,但是在发现他似乎是双眼放空地在逗弄自己怀里那只猫的时候,便也面带嘲笑地别过脸去,继续互相招呼着。“真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容易就醉,而且毫不反抗……”路长风暗暗想着,“这种事情日后看起来可以利用一二。”
……传递到黎凰右爪的灵力是火属,正是单乌一直以来所修炼的那三昧真火的调调。而来自于单乌左手的灵力居然是水属——这让黎凰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缩成了一条细缝,同时惊讶地抬头看向单乌,等着他的解释。“问水道人留在那封印之中的灵力,被我收取了大半,只是眼下还不知道该怎么利用。”
单乌解释了一句,“你说的有关酒之一物的这些话,让我有了些兴趣。”
“你还有什么新鲜想法,我可以帮你试个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