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一下并非意外。”
黎凰与飞珖并肩走在这山道之上——这遗迹之中依然没有办法御空而行,以至于他们都快习惯靠着自己的双脚走路了。“我的身上被郭绝落了一道符,而我并没有在意。”
黎凰继续说道,“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激发了那道符,导致阵中灵力紊乱,故而出口关闭,而我亦被重新拖拽进了那法阵之中。“竟是郭绝使坏?”
飞珖露出了义愤填膺的神色来,“早知道方才他提议抛下你各自离开的时候,我就应该对他下手。”
“这世上,多的是卸磨杀驴之人。”
黎凰冷哼了一声,“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我的能耐。”
“早知道我应该将护花铃留在他们身上,这样就能够追上他们的行踪了。”
飞珖露出了有些后悔的神色——之前在几人决定分道扬镳的时候,飞珖便将另外两人身上的护花铃要了回来,而这也是为何黎凰摇铃却只召来了飞珖一人的原因。“无妨,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黎凰轻笑了一声。“姑娘有主意了?”
飞珖露出了意外之色。“你来自于蓬莱,应当知道蓬莱那护山大阵,其实是存在一个控制中枢的吧?”
黎凰转过脸,看向飞珖的双眼闪闪发亮。“你是说,我们可以找到控制这座遗迹的阵法中枢,并利用这遗迹之中的法阵来找到郭绝,好计算这一笔账?”
飞珖也笑了起来,“哈,这种事情,也就姑娘你能够做到了。”
“那么,姑娘莫非已经知道这阵法中枢在什么地方了?”
飞珖继续问道。“还不能确定。”
黎凰摇了摇头,“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有关那阵法中枢的所在的暗示,就在我们经过的那些护山大阵之中,我现在正打算从最有可能的地方找起。”
……“我真的要陪她这一路?”
单乌对自己的决定生出了一丝动摇,而他也没料到这一段时间没关心黎凰那边的情况,飞珖居然就已经摆出了这么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看起来简直离开这遗迹之后就会将黎凰带回蓬莱然后大举完婚一样。“他对璎珞似乎都没有这么热络,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璎珞的地位和态度吧。”
单乌想到了自己在蓬莱之中的那位未婚妻,不由自主地撇了撇嘴,重又将注意力投注到了这遗迹之中的风景之上。这片遗迹其实有些眼熟,单乌回忆了片刻之后,方才发现这里的景物他曾在那太真道人的回忆之中见过,只是旁观的角度不太一样,所以才没有立即反应过来。——翻滚的云海之中仿佛孤独的岛屿一般凸出海面的小小山头,云海尽处的太阳似乎是要永恒地维持着不知该说是旭日初升还是夕阳将坠的高度,斜斜的日光染得大半的云海都是一片绚烂的金红,同时那云海之中亦时不时地有龙吟之声传来,并有云雾化龙横过天际。而这云海之中的岛屿,半山之上的香榭亭台阁楼宫阙,位置几乎都可与太真道人的回忆一一对应,同时更有一种怪异的粉色花树,这花树几乎在这遗迹之中无处不在,枝干粗壮体型高大,招摇地迎着阳光,没有树叶,却偏偏满树都是一种极为脆弱娇嫩的粉色重瓣的花朵,一瞬间绽放,一瞬间凋落,使得这山头之上浓烈梦幻的色彩亦此起彼伏,而那些落在山道之上的花瓣会被无由的风席卷到道旁的山涧水道之上,硬生生地将这山头之上的小溪流水都密密地覆盖了一层,浓腻香甜的气味沉沉地汇聚在水面之上,几乎形成了恍若实质的粉色烟雾。而黎凰与飞珖走过的这一路,更是连脚下的青石板路都耗尽了心思,每一块青石上都是不同的花卉图案,其中有很多都是单乌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一路走来竟无重复,并且那石板上甚至还镶嵌了珊瑚贝母黄金等物以还原那些花卉的色彩,精巧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生怕自己的粗鲁会折损了那些脆弱的花儿。继而黎凰带着飞珖穿过了一道拱门,从一座堆着玲珑石的院子里绕了出去,顺着一条挂满了七彩纱幔的长廊继续走了下去——这长廊的一侧镶嵌的竟是一块块七彩的琉璃,阳光斜斜穿过,映照得这长廊之中光影流转,甚至依稀生出幻觉来,好像如今仍是这处宗门当年鼎盛的岁月,一群美貌的女子们拥簇着走过这条长廊,衣香鬓影,身姿摇曳,在她们的身后洒落一地的欢声笑语。这长廊显然让黎凰有些感触,于是她几乎是木然地在这长廊之中停滞了许久,而飞珖也不催促,只是默默地等在她的身旁。“抱歉,一时失神,让你久等了。”
黎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连忙道歉,而飞珖则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长廊尽处,一扇小小的月亮门,继而连穿几个院子,黎凰带着飞珖来到了一片花海之中。这片花海似乎处在这山头的阴面,没有阳光照射,一股股阴冷的气息从地面上蹿起,花海之中亦罕见地没有那粉红的花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只有花茎和花朵的赤红色的花朵——这红色的小花密密麻麻地开了一地,乍看起来,竟仿佛满地的鲜血。“这儿虽然也有一般的草木,但是开花的那些花朵……似乎都没有叶片?”
单乌回想起这一路的见闻,不由得对此事升起了兴趣,“或者,是强行以术法让这些花朵停留在花朵绽放而叶片未出的阶段,并驱使其不断地循环这个过程?”
单乌还没想出什么合理的猜测,黎凰便已经带着飞珖大踏步地走到了这花海的深处,并仿佛到达了目的地一样,停下了脚步。“是这儿?”
单乌和飞珖几乎是同时问出了这么三个字。“是的,这儿多半就是那法阵中枢的入口。”
黎凰点了点头,“此地乃是这山阳一侧的极阴之地,按理来说,这种异于常处之地,多半就是阵法的关键所在。”
飞珖环视了一圈这片花海,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那赤红如血的花朵刺得有些眼疼,甚至生出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但是脸上依旧挂着笑意:“我果然是个外行,竟是完全看不出有何玄机。”
“哈,这种事情,只需要交给我就可以了。”
黎凰稍稍后退了一步,示意飞珖站到了某一个位置,而后她屏息凝神,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在胸前结了一个印,口中亦开始念念有词。黎凰的指印不断变换,白玉蝴蝶一般的双手在她的身前不断地翻飞,指尖勾勒出一条条繁复纠结的灵力曲线,同时她的脚下亦不断地变换着方位,来回纵跃之中,竟隐有韵律之感,配合着她身上那霓裳羽衣,看起来竟似是在跳一曲极为繁复的舞曲一样。飞珖不由自主地看着就有些痴了。“不对,似乎真有乐声。”
单乌神识的敏锐程度毕竟超出常人太多,他很快便发现了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那些无由而起的山风不知何时竟越来越多地汇聚在了这花海之中,高低起伏,合着黎凰的动作,好像是一曲有些哀婉的深闺怨曲,而黎凰的动作亦渐渐沉静了下来,似乎配合着这乐曲的节奏,呈现出了一种寂寞凄清的意味来,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呵护一番。“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黎凰缓缓收手,口中轻轻念出了这么两句,而飞珖亦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山风呼啸来去,卷起了周遭那些赤红的花朵,汇聚于这花海的深处,黎凰的面前,竟是形成了一处坟冢的模样。这坟冢在出现之后短暂地凝滞了片刻,便从中间塌陷了下去,这塌陷一直渗入地下,直接在黎凰飞珖的面前开出了一条黝黑幽深的墓道。“看起来我猜对了。”
黎凰想飞珖轻轻一笑,而后提着裙子,向着那墓道之中便跳了下去。飞珖走到了那墓道旁边,似乎是迟疑了片刻之后,同样也跟着往下跃去。……仿佛穿过了一层五光十色的薄膜,黎凰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处虚无空间之中的巨大的水晶球,这水晶球包裹着她如今所处的这片宽广的平台,平台为七角星的形状,地面上满是细密的纹路,每个凸角处都悬浮着一块巨大的形状不规整的晶体,各自依着各自的规律缓缓旋转着。平台的中央漂浮着一团七彩的云雾,其中不断地闪现出种种景象,显然正是那遗迹之中的处处,甚至偶然地闪过了翠山和郭绝的影像。而飞珖就在黎凰身侧不远处,此时正微笑地看着她。“这儿就是这遗迹之中的法阵中枢了。”
黎凰笑着绕着这处平台转了一圈,最后走到了中间那团云雾的面前。“一切的中心,都在这一团螭云精魄之上。”
黎凰抬头看着那一团不断变换的云雾,有些痴茫地伸出了手,看起来是想要将那团云雾给搂进自己怀中一样。她的身后,突然一道剑光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