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乌带着人已经到达了他在沼泽地里最初设下的传送阵,而吃遍天早已等在那沼泽地里,正急得有些团团乱转。那些没被妖火烧毁于是撤退到沼泽地里的蛮物们回到了它们诞生的地方,正在那一片试验场周围的黑泥里仿佛死物一样地匍匐着一动不动,而吃遍天绕着那黑泥转了半天,想下手却又不敢下手,很是抓耳挠腮了一番。“你说过这些蛮物们你用过之后就随便我吃的了。”
吃遍天只能掉头,回冲到了单乌的身旁,颇有些恳求之意。而单乌正在指挥那五万余人依次进入传送阵——那沼泽深处早已有单乌选定过的地方,现在正等着这些人前去开荒。“是啊,你看我都没动手阻拦你。”
单乌笑嘻嘻回答道,“连那些法阵都拆除了。”
“诶,可是那些黑泥混着我不好下手啊。”
吃遍天苦恼着说道,“那些黑泥的攻击性太强,不好惹。”
“你当初带着一群普通修士,是怎么把那些蛮物们从黑泥里引出来的?”
吃遍天坦诚了自己的挫败感。“你知道怎么钓鱼么?”
单乌回问了一句,招了招手,叫过来了一个下属,“你去陪这位前辈钓蛮物去。”
那下属毫不迟疑地领命,于是吃遍天半信半疑地就带着那下属去了附近的那片黑泥,然后吃遍天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小修士直接往那黑泥冲了下去,及至只有差不两丈左右的高度,下头那埋在黑泥里的蛮物有了反应,从那黑泥里冒出了头来,而后追着那小修士就窜了出来,小修士则在这个时候无比灵活地转向腾空。小修士的动作行云流水,身后跟着的蛮物还在半空中张牙舞爪地挣扎着,看起来竟真的如同落水的鱼钩轻而易举地钓起了一条鱼一样。吃遍天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立即凑到了近前,一伸手便将那已经开始下坠的蛮物给定在了半空中,而后转眼看向那小修士,脸上亦露出了惊叹之色:“没想到单乌随便一个手下都是这么能干。”
“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入我珍荟楼?每天就这样给我钓一只蛮物上来,我给你……唔,这个数。”
吃遍天控住了那只蛮物之后,向那小修士比划道。“我只听从统领的安排。”
那小修士摇了摇头,似乎完全没有被吃遍天的开价打动。“哈哈,这笔账,我想你们那位统领也会算,他一定会同意的。”
吃遍天笑了起来,一手搭在了那小修士的肩膀上,看起来是胸有成竹。“还是请前辈先问过统领才好。”
那小修士有些尴尬地从吃遍天的手里挣脱了出来。“走,我们这就去找你那统领商量去。”
吃遍天大笑,再次伸手,将那小修士给抓进了掌中。……“他们当年怎么没想到请你用吃的来解决这些蛮物?那样的话,哪里还需要那么多城墙?”
看着吃遍天慢条斯理地将一只蛮物剥皮,剔骨,抽筋,片肉,过程中还时不时地偷吃上一两口……单乌仍旧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堵着了一团恶心的臭味。“谁让他们把蛮物形容得那么没有食欲,让人一听就没有兴趣了。”
吃遍天抱怨着,同时充满满足感地看着眼前被拆分出来的两堆——能吃的部分,不能吃的部分。“这世上的东西对你来说,是不是就这样分为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单乌好奇地问道。“能吃的,不能吃的,还有想吃吃不到的。”
说起最后一个分类的时候,吃遍天的语气里居然颇有些憾恨之意。“你难道还真将什么东西吃绝种过?”
单乌惊疑地问道。“呵呵,是啊……”吃遍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就我一开始碰见你的时候,你遇到的那只青纹虾。”
“其实那虾子当年行动起来可是成群结队乌泱乌泱一大片的哦,在海里头招摇的时候可威风了。”
吃遍天说着,脸上露出了回味的表情,“哎呀,那个时候我开了一场大宴,捞了其中数量最多的一群虾,用那青纹虾做了一百零八道菜,和其他几个饕客一起吃了整整一个月……”“后来我们吃上了瘾,便隔三差五地吃上一回,一个没节制,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发现那虾群似乎被我们吃断根了。”
吃遍天狠狠擦了把口水,长叹了一口气,“当然那会儿也是有一两只漏网的,现在可能还分布在海域各处散播子孙,但是想要找到像样的虾群,却是根本不可能了。”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便约定,不管是发现了多么美味的食物,在确定这食物不会断绝传承之前,绝对不能吃得太过放肆,要学会细水长流,要在每次下口的时候,多想一想明天你还能吃到些什么……”吃遍天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仿佛传道一样神圣的表情来,“身为饕客,我们所期待的明天,是越来越多的美味,而不是范围越来越狭窄的食谱,所以,我们甚至有义务去维护每一样食物的世代传承,不惜代价。”
“居然有这么长远的想法?”
单乌稍稍惊诧了一下。“我们存活的时间如此悠久,怎么能只在乎一时的欢愉呢?”
吃遍天反问。“幸好我也没打算将这些蛮物给斩尽杀绝。”
单乌轻笑了一声,“所以我们还能做朋友?”
“嘿嘿,好朋友,心领神会,本就不用多说话。”
吃遍天心满意足地拈了一块肥肉扔进了嘴里,吧唧吧唧地咀嚼着,同时向单乌征询着意见,“我打算在这儿开场大宴,就以这些蛮物作为原料,你可有什么提议没有?”
“求之不得。”
单乌回答,“不过总归是要等一段时间,我相信你与你的那些饕客朋友们,是不会想在这臭泥塘的包围下,顶着头顶上的那些瘴气,还大快朵颐的吧?”
“你打算怎么做?”
吃遍天问。“山林之中有城池,沼泽地里同样也可以有。”
单乌笑道,“我既然打算拿这片地儿当聘礼,总归是要将这些地方都清理干净的。”
“而我的这场大宴,便算是恭喜你在此地立足扎根的大礼好了。”
吃遍天也领会到了单乌的言外之意。……皇甫真一磨磨唧唧拖延着时间,看起来是在忙着整理隧邺城的内务,实际上却在四处联络自己的盟友,希望能得到支援——不管是人力还是金钱,用以顶过修复隧邺城的这个难关,以免东边这些个联盟被那皇帝出手从中卡断,逐步蚕食。这不是个很简单的事情,虽然皇甫真一能够将其中利弊讲得无比清楚,但是众城主优先考虑的依然是自己的利益。万一这隧邺城主借走了人不还怎么办?万一那些钱拿走了又被他亏了怎么办?万一隧邺城的战损真严重到起复不能的地步了又怎么办?要知道,隧邺城如今可是个大豁口,留驻的士卒数量有限士气低落,还不断有人弃城逃跑,而上一次出头摆平了蛮物冲城的单乌又率兵出走了,也就是说那些有可能为人所控的变聪明了的蛮物们随时可能会再冲一次城,到那个时候,地图上还有没有隧邺城这个存在都是两说。更何况左骁卫和田冲如今还在那隧邺城里头呆着呢,而这一点同样让那些城主心中打鼓——谁知道自己交付给皇甫真一的这些东西,是不是会被这位隧邺城主转头交给那左骁卫邀功?可别到时候那皇甫真一与田冲一起荣华富贵,自己这些周边的城主就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风向微妙的时候,还是先顾自己为妙。”
这是周边那些城主心里头的打算,所以对皇甫真一派去的那些游说之人俱是能拖就拖,实在拖不过去了就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人自己回去百般纠结。皇甫真一很快便被周边这些城主的态度弄得气都气不起来了,特别是在见到田冲那一副胸有成竹悠然自得的架势之后,皇甫真一甚至隐隐觉得自己这一回搞不好真是大势已去。“我还要撑下去么?”
皇甫真一如今再看隧邺城,便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被人一刀刀地片成了薄片,每一片都带着满满的心血。……朱紫国那边的情况显然更为糟糕。这段时日之中,每到半夜三更,桑刚便会被那种强烈的饥饿感所困扰,神智不清,举止癫狂,除非能够吃上足够数量的人肉,否则根本不会恢复清醒。西卡勉强试了几次,都没能解除桑刚身上的异样,而桑刚需要的人肉数量也在日益增多,开始的时候不过只需阿鲁巴的一条胳膊,后来几乎都需要吃掉半个阿鲁巴才会停止,这种情况让阿鲁巴都无法再淡定地自我奉献牺牲下去了,于是和西卡商议过后,索性直接趁着这兵荒马乱的夜色,往那隧邺城的兵营里偷几个人出来——反正这段时间一直有人在偷跑,少几个人并不奇怪。而那些人最后连皮带骨头都会消失在桑刚的胃里,刚好等于是直接毁尸灭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