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水米份额——其中最多的人居然已经预支出了一个月的量。这些人都觉得自己只要再一把就能翻盘,就可以不用再饿肚子,却没想这世事又怎么可能尽如人意——押上自己手中一切所能换来的结果,大多数仍是两手空空,以及肩膀上更多的债务,还有更长时间的忍饥挨饿。当然,其中也有些运气特别好的,一次翻本便解决了所有问题,甚至还有了大量的盈余,这样的例子让其他人眼红万分,拼命想要重复,可偏偏老天从不曾对自己开眼。于是这些人在对着那庙中佛像祈祷的时候,所祈求的愿望已经不再是继续这样安稳宁静的生活了,而是如何在下一次的赌局中大赚一笔,而为了想佛祖表现自己的诚意和迫切,这些人甚至还想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祭祀之法,有人直接长跪不起,有人叩首叩得额头青紫,有人放了自己的血来供奉佛像,有人甚至直接切了自己的小指……而村民之间的冲突也越发剧烈了起来,时不时就有人猛地掀翻牌桌,然后指着某人大喊一声“你出千”,然后两人便就此纠结打成一团——出千这种词语,自然也是晁江曾经教过他们的。而除了这些赌具之外,晁江还向那群村民们传授了一个诀窍——如果一次性地将十粒以上的米和适量的水混合,再经过他的一些术法加工之后,那么这一碗清水便会成为凡人世间名声赫赫的叫做“酒”的存在,这东西虽然入口辛辣,但是喝下去了之后,会让人生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这是一个奢侈的做法,初时根本没人舍得,而在这赌局已经成了风气之后,其中一些运气比较好赢得比较多的村民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尝试了一番,立即便有些欲罢不能了,于是如何用更多的米粒来换取这叫做“酒”的东西,便成为了这些人毕生的追求——这些人的狂热也带动了其他人,于是一些原本并不想浪费的人也忍不住奢侈了一把。可以说,当一些事情经历过之后,想要再遗忘或者当做从未发生,可就太困难了。晁江很满意自己眼前的这些有些乱糟糟的景象,这让他回想起当年黑礁坊市里头那说热闹也好说乌烟瘴气也好的氛围。“现在可惜的就是还差了些女人,否则的话就齐全了。”
“这样多好啊,多热闹啊。”
晁溪面带微笑,“比之前那死气沉沉大家都假模假样微笑的样子好多了。”
然后,这样一个乌烟瘴气的村子,居然也就神奇地存活了下去——除了一些时不时的无伤大雅的小冲突之外,一直都没有闹出人命来。……寂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处置晁江这么个人。寂空觉得晁江干的都是糟糕透顶的事情,亦认为晁江是在诱使那些村民堕落,会让那些村民们离成佛越来越远,并且最终会让那些村民们开始自相残杀,并且自取灭亡。但是他也能感受得到,晁江对那些村民们没有恶意,甚至是满怀好心——他其实是在按照他自己的理念,在对那些村民做一些他认为正确的引导,想要将那些村民们从无所事事的无聊之中解救出来,想要帮助那些村民释放被各种经文教条束缚住的人之本性,想要让那村民们活得像个活人样子。“他的确是在这幻阵之中拥有了发自内心的欣喜,毫无一丝的忧虑,所以,如果根据我之前定下的规矩的话……他应该是可以离开那里的。”
寂空忍不住喃喃,“但是……他改变了那幻境之中的一切,那规矩,还能照常行使么?”
“他与我的理念截然不同。”
寂空皱起了眉头,“让他来到此地的话,会破坏掉眼下这个现有的世界么?”
寂空的视线往窗外看去,窗外本该是天空的部分是一片散发着蒙蒙白光的幕布,那是将这个世界与外界隔离开来的屏障,幕布的下方,是一片连绵无尽的青山绿水,山坳里一个个错落有致的小村庄,村庄里生活着的正是那些在寂空庇护之下的魔人和普通凡人们。……晁江如往常一样,摇摇晃晃地巡视过那群热火朝天吆三喝四的村民们,正打算随便找个桌子来练练手,突然发现这村头多出来了一个人——一个看起来颇为俊俏的小和尚。“咦?”
晁江一愣,揉了揉眼睛,然后又飞快地清点了一下身边的人头,终于确定这村子里的确是多出来的一个人。于是晁江理了理衣服,向着那个人便迎了上去。“在下晁江,不知大师法号如何称呼啊?”
晁江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大师莫非也是如我一样误入此间么?坦白说,我可真是许久没见过生人了,看到大师,居然一时之间还有些忐忑呢。”
“贫僧,寂空,乃是此间主人。”
寂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寂空这句话一出来,晁江的脸色就有些改变了,于是他倒退了两步,仔细看了看寂空的模样,又回头看了看那群已经仿佛被施了静止术法,停在各种奇形怪状的姿态表情上的村民们,良久,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