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乌抬起头,看着天边嗖嗖而过的几点流星,不由地挑起了眉梢。“这群修士们这段时间里折腾出来的动静,比之前数万年累计起来的都要多了吧?”
单乌默默嘀咕着,然后勾起了嘴角,“我还可以让这天底下更乱一些。”
而后单乌手边一些传讯符文亮起又熄灭,将他已经平安归来的消息传递了出去。时机刚好,一名甘露寺的菩萨级别的人物正在附近盘桓,接到了单乌的传讯之后,立即便带人前来了。“不知佛子这段时间发生了何事?”
那位守善菩萨客客气气地问道,表面上礼节一丝不苟。“一时不慎,被魔神坑了一下。”
单乌回答,而后将飞花楼金瓮的所作所为都说了一遍。在听到“乞命粥”三个字的时候,那守善菩萨的脸色已经极不好看了,而在单乌提及此事居然涉及到飞花楼的某位大长老的时候,守善菩萨的脸顿时就皱缩了起来,只是在皱缩之中,依然有些许小小的期待。“或许可以借此事打压掉飞花楼?”
守善菩萨忍不住由“飞花楼”这个名字开始发散——自从甘露寺参与到世事之中之后,飞花楼觉得自己得到了机会,一直想要在甘露寺的附近发展势力,早已经引起了甘露寺中诸多僧人的不满,只是一直没有特别合适的理由来处理此事,毕竟诸家宗门之间在面对魔劫的时候本就应该协同一心,同舟共济,互相帮衬,等等等等……但是现在,单乌遭遇到飞花楼中某位管事的突然攻击,攻击采取的手段还是乞命粥这么阴损的诅咒之物,而且刚好,被炼制成乞命粥的那个小婴儿还颇有来头……“这简直是摆在眼前的机会,不把握住的话天理不容。”
于是在单乌详加叙述的过程中,守善菩萨的思维里只是这么小小地盘算了一下之后,便已经决定要好好借着此事发挥一下,“这一定是因为那群奸商在甘露寺附近的作为惹怒了佛祖,所以……不,这就是因为他们的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居然能弄出来乞命粥这样邪祟恶毒的东西,这就是罪无可赦之事!我们甘露寺必须要替天行道!”
于是守善菩萨脸上的表情渐渐就变得义愤填膺了起来,抬头看向单乌,沉声问道:“所以,佛子你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有。”
单乌点了点头,一反手,那洁白莹润的小骷髅脑袋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是那个婴灵?”
守善菩萨露出了惊诧之色。“嗯,我花了一些时间,为他斩断了魔缘并且超度了他。”
单乌回答,“在往生之前,他最后留下了这缕意识,我觉得应当可以作为证据。”
“还是少了一些……”守善菩萨的脸色有些凝重。“金瓮现在在哪里?找到他的话,他身上应该也有很多的证据可以被追究出来。”
单乌看出了守善真人的不知所措,于是挑了一下眉梢,开口提示道。“你是想说……他还没死?”
守善菩萨眼睛一亮,但是随即又摇了摇头,“按理来说的话,他做下了这些事,难道不是早就被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了?”
“未必。”
单乌摇了摇头,“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关键是干净利落,一切的拖延都有可能在事后成为破绽,所以,如果那一位主使之人真的有杀人灭口的念头的话,金瓮就应该和那楼船,还有我,一起沉入海底——那样才是真正的毫无痕迹,并且如此一来,我就算脱身而出并找上门去兴师问罪,他们也可以将事情全部推给那一个死人,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然而金瓮并没有死在那变形的楼船之中,而是早早地就给自己预备好了后路。”
单乌想守善菩萨分析道,“换而言之,不管是金瓮,还是那位大长老,都认为我在那婴灵的诅咒之下,必死无疑——他们才没有思考什么毁尸灭迹之事呢。”
“的确如此……”守善菩萨其实不太能理解单乌所分析的因果,但是既然单乌认为那个叫金瓮的修士没有死,那么那修士多半就的确还活着,并且即将成为一个最为有力的证人。……单乌当然没有告诉守善菩萨那楼船沉底之后所发生的事情。——那一群追着婴灵诅咒而来的围攻他的修士们足以说明那些人并不认为金瓮的作为是万无一失,那些人坚信的是作为后手的他们自己的万无一失。只不过,当一群人觉得某些事情做成功是十拿九稳了之后,他们多半并不会特别去在意善后的工作,也不会特别在意打扫干净事情留下的蛛丝马迹,至于金瓮这种底层的只知干活却什么内幕都不知道的小修士,逃走了就逃走了吧,反正也影响不了什么大局。对此,单乌觉得自己大概都能学出那些人一脸高高在上的不屑的模样,并且模拟出那些人临场之时的心理活动来了——“对这种蝼蚁小辈出手实在是污了我的手,何况这儿还有别人盯着,啧,要是被他们看到我居然连这等不顾身份之事都会做的话……虽然是蒙着脸,但这脸面也是丢得大了。”
“所以,这么一群人来围攻我,就不觉得丢脸了么?”
单乌在确定那些人当时居然真的就放金瓮离开之后,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好吧,姑且认为佛子这个身份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好了。”
单乌自我安慰道。此外,单乌也在追究那些人的意识的过程中认识到——与杀人灭口这种事比较起来,对那群修士而言,别被其他人察觉到自己等人突然毫无缘由地聚集行动才是更为紧要之事。也正是为此,那些人才主动出手抹去了各自身后的天机,并努力制造了一种自己从未离开宗门的假象,这样一来就算有人事后追究佛子的突然失踪,也不会怀疑到他们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身上。“做得真漂亮,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要你们的命了。”
单乌在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无比地开心,立即就引动了那困住诸人的法阵,一个接一个地了结了那些人的性命。……“你们来此的时候有被人注意到么?”
单乌继续向守善菩萨问道。“应当没有。”
守善菩萨领会了单乌的意图,知道自己等人如果还想找到金瓮就不能将佛子活着归来的事情宣扬出去,同时守善菩萨亦回头看了一圈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些人,特意又向单乌强调了一句,“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信,是可以被信赖的。”
“如此甚好。”
单乌点了点头,而后抬手一道术法,便将自己换了身行头,变成了一个面目普通的小和尚,“这段时间,就麻烦菩萨你的照顾了。”
“这是我的荣幸。”
守善菩萨双手合十,对着单乌一礼,而后单乌便融入了守善菩萨身后的那群小光头之中,一群人稍稍滞留了片刻之后,便再度离开。对金瓮的追寻,自然从当初佛子遇袭的海面开始,而在各种追踪乃至占卜等手段的联合作用下,金瓮的踪迹并不难寻,毕竟这人的修为不高,还没有那个本事抹去天机。于是金瓮虽然的确很小心谨慎地躲藏在了某处坊市之中,甚至改变了容貌以及身材,以一种毫不起眼的路人模样躲避着一切路过的甘露寺僧人,但是当一切蛛丝马迹都汇聚于一点的时候,金瓮还是毫无意外地被揪了出来。“居然这么容易就找到了金瓮……”单乌虽然觉得事情不会复杂,但也没想到居然会如此简单。毕竟之前在单乌还未现身的时候,他也曾经看到过那些甘露寺的僧人们在那楼船出事的所在地搜寻——然后单乌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在什么都没有发现之后,直接就两手空空地就离开了。“果然是没人希望我能平安归来的。”
单乌纵然早有自知之明,也还是难免有些唏嘘。……金瓮在看到守善菩萨的时候,依然还是嘴硬非常,完全不承认自己与佛子的失踪有关。“我当初察觉到楼船之外有些莫名的人影,为了安全着想,我便离船查探,没想到一追就追得远了,待到归来之时,那艘楼船都已经不见了。”
金瓮无比坚定地说道。“你要是没做什么,为何要隐姓埋名躲在此地,甚至看到我们就跑呢?”
守善菩萨如此问道。“虽然我什么都没做,可是我丢了一艘楼船,还弄丢了佛子……如果我就这样跑回飞花楼汇报这一行的损失的话,等待我的可不仅仅只是革职查办那么简单了。”
金瓮苦着脸说道,看起来无比真诚可信,“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这才跑到这坊市之中隐姓埋名,生怕被人发现,带回飞花楼……唉,我其实是希望飞花楼能够当我和那楼船以及佛子一起,葬生鱼腹了才好。”
“你去追踪那可疑身影的时候,就没有带上一个手下么?”
守善菩萨身边的一个年轻和尚突然笑嘻嘻地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