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来者不善,漪澜的心顿时一惊,这些闺阁琐事,如何太后尽知其详呢?她心里一动,不由想到了一人,慧巧。太后对她早有成见,怕是解释徒劳。漪澜心里正在犹豫,周致深却为她宽解说:“老佛爷,闺阁之私密事,怕比点绛唇更有甚者,数不胜数。”
好个狡猾的周怀铭,漪澜不禁心下一笑。若说小夫妻的房事,这点绛唇又算什么?太后竟然也被逗笑,此事该是一笑而过。只是周致深忽然不依不饶般加了一句:“怀铭造间房子取乐,也并未有丝毫僭越,更没有拿朝廷的银子中饱私囊的,俯仰无愧于心。”
“啪”的一声,太后拍案震怒。漪澜一惊,心悸之余,暗怪致深鲁莽了。这几日前来拜访的官员对太后挪了军费去建御花园的事儿颇有埋怨,偏偏他扔出这话来。“给你鼻子就上脸了?出宫这才几年规矩都忘记了?古往今来,多少因色伤身的?你如何也这般糊涂,闹出这种沸沸扬扬的事儿来。就连皇上听得都龙颜大怒呢。封疆大吏,如此孟浪形式,若不是本宫为你遮掩,你这大好前程头上乌纱还保吗?”
漪澜早听说太后厉害,却不想如此的咄咄逼人,也算是下马威了。只是此刻听她这么一说,若不设法四两拨千斤的开脱,反是僵局了。漪澜忙跪禀:“臣妾孤陋寡闻,不过只知道周大人这周身的荣耀,阖府的富贵,便是臣妾……都拜老佛爷所赐,圣上的隆恩。一分一毫,从头到脚,周大人都是谨记感怀在心的。”
说到这里,漪澜有意深深看一眼周致深衣摆下露出的那截子足上的缎面圆口鞋,那是老佛爷的手笔。果然,老佛爷的话锋舒缓了些,打量漪澜冷冷的问:“春宵苦短日高起呀,你这床上的功夫也了得,险些害得你男人误了进宫朝见的时辰,怕是古今红颜祸水都莫过于此吧?”
竟然晨起更衣误了时辰的事,太后老佛爷也知道,她还知道些什么?漪澜的心一阵子发抖,后面凉汗濡湿了衫子。屋内的空气顿时紧张,一旁的肃宁嬷嬷都低头不语,安公公左顾右盼着一副故作的心不在焉的样子。周致深又急于开口为漪澜辩白几句,焉知此刻他越是护漪澜,老太后就越是动怒。漪澜见状,忙屈膝温笑着不卑不亢的说:“启禀太后,太后这是取笑臣妾呢。臣妾斗胆,哪里敢呢?不过是昨夜想到要觐见太后凤颜,又喜又忧,怕臣妾鄙陋之身,若进退有些话说得不妥,反给周大人招惹来祸端。夜半难寐,吵醒了大人,便听大人给臣妾讲述讨太后欢心的‘护身符’,一时听得兴趣颇浓,不知不觉就晓星散去,凌晨才入睡,便误了时辰,大罪大罪。”
听漪澜徐徐吐露,致深反是惊了,低声嗔怪一句:“漪澜!放肆!”
太后扫一眼周致深,周致深一脸的疑惑看漪澜,额头已经沁出密汗。漪澜赔罪,太后却是长长的“嗯?”
了一声,然后问,“呦,这么说,本宫也是来了兴致,就说说,咱们铭哥儿可给你讲了什么对付本宫的‘护身符’呀?”
漪澜掩口一笑,致深却满是紧张。漪澜说:“禀太后,不过是周大人叮嘱臣妾,太后不喜女子张扬妩媚,浓妆艳抹。臣妾便想,那就不如今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好,寻常的模样,反不显做作。只是周大人看了呵斥臣妾更衣梳妆,说是太后曾教训过时间女子,不知道打扮修饰自己的女人,那是没心肝儿的,最是要不得。如此一来,大人反逼了臣妾临行时梳妆一番。还是臣妾笨拙,不得要领,露出妖媚之色给周大人添错了。”
“呵,呵呵,这张小嘴儿倒是会说话,嗯,说罢,枕头边聊了一夜,还扯了什么了?”
太后话音才落,致深忍不住插话:“老佛爷~”“闭嘴!等下子同你计较,若是胡言乱语的编排本宫,看不传人打断你的腿,越大越无状了!”
责骂的话语里都透出那股子令人嫉妒的爱怜。“你小夫妻混闹,拿本宫寻什么开心?胆大包天了!”
太后竟然伸手去掐致深,只是隔了那长长的八宝指甲套却不得力,只得换做拍打他身后一下。周致深故意笑了微微一躲。他一脸从容的笑,频频递漪澜眼色,带了几分得意和炫耀。“周大人还教臣妾宫中的规矩,都怪臣妾嘴笨,足足费了大人一夜的功夫来调教。末了,周大人还奚落臣妾说,进献给太后的那只八哥儿都比臣妾要嘴灵些。”
“噗嗤,”众人忍不住大笑,指了致深笑得捧腹。太后更是推一把致深骂:“你个猴子,平日里装个规矩谨慎的样子,如今看来是越发的讨打了!”
太后说着又看了漪澜问:“也难为你了,编出这些笑话讨本宫开心,本宫自然不会再难为你这嘴笨的,什么鸟儿呀?拿来见识见识吧。”
漪澜忙吩咐人去取鸟笼子,献上那八哥儿。却听太后问一句:“这鸟儿会说什么话呀?”
致深一脸欣喜的笑意说:“会说的可多了,横竖比微臣的嘴灵巧,不会惹老佛爷不快的。”
“嗯,那本宫倒是要听听,这嘴巴灵巧过周大人的鸟儿,都说些什么?”
一只金嘴儿金爪子八哥儿在金丝立笼里提上来,致深负个手从容的过去逗着,只是那八哥儿侧个身子不理他。记得这鸟儿被致深驯得伶牙俐齿的,如何见到太后也胆怯了?漪澜忙忍住笑解嘲说:“想是这鸟儿在江南小地,乍入皇宫,也被老佛爷的凤威和皇家庄严威慑了。”
漪澜话音才落,那鸟儿忽然开口清晰如字字崩豆儿的说:“老佛爷千秋万代,老佛爷吉祥!”
“呦,这小东西开口了,嗯,果然伶俐。”
老佛爷眉开眼笑,也过去逗弄。“老佛爷金安,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哎呦,哎呦呦,这小东西,想不到铭哥儿如今也玩儿这东西了。本宫还自当先皇和成哥儿那两个顽劣的在这东西身上花心思呢。”
太后的笑意满溢眉梢眼角,笑从心生。正在说笑着,外面安公公进来低声禀告:“老佛爷,皇上来给老佛爷请安了,在外面跪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见老佛爷正在欢心呢,不忍打扰。您看,宣吗?”
致深忙敛住笑容正冠起身,漪澜忙也起身。谁想太后却丝毫不曾听见一般,依旧大声的问:“铭哥儿呀,你这鸟儿调教了多久了?”
漪澜心里却不禁紧张,毕竟是九五之尊的天子,在外面跪了如此之久,皆因太后在召见她们夫妻。听说这位皇上是太后的亲外甥,先皇的亲堂弟。只是即位以来一力推行新政效法西洋的变法,使得朝臣分列新旧两派,母子也失和。“回老佛爷的话,养了三个月了,臣一看这小东西的富贵样儿,就晓得老佛爷会喜欢的。”
致深答道。“嗯,难为你一份孝心,这点子小事儿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总算我没白养你这十多年。不像有的人,养不熟的白眼儿狼,你费心奶大了他,还要提防他什么时候咬你奶子一口。”
太后的话似是指桑骂槐,这么戳戳点点的话听得刺耳,她声音微扬清脆,显然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外面……漪澜听罢不无忧心,外面盛传太后同皇上不和,原来果然是有的。安公公眯着眼睛瞧了漪澜和周致深片刻,那精明的眸光幽幽的,似在暗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