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你们这可是过分了!分明欺负我孤家寡人一个,还在我眼前做这如胶似漆的亲昵状,气谁个呢?”
熙成边说边看了窗外,忽然吩咐说:“向右拐,过了平安道,穿过市集向南厂甸南月亮胡同,停在路口就是了。”
“分明是打了我的幌子出来会美人儿,成哥儿你太不成体统了。”
致深嗔恼着。熙成拍了他肩头说:“容当后报,兄弟暂且谢过。稍时你派个人儿去我府里,只对老爷子说,留我用晚膳,拖延片刻。若掌灯时分再不见我回来……”“什么?你还要耗到掌灯时分?”
致深惊得瞪眼问。熙成手中折扇敲他额头埋怨:“你小子大惊小怪什么?道貌岸然的,就你鬼主意多,横竖老爷子归你打发了。若我今夜不回来,你就推说是我醉酒留宿在你府里。若是我败露了,少不得也牵累你。你仔细了。”
“哎,你这厮,倒算计我了,恩将仇报得寸进尺了!”
二人笑骂一阵,熙成世子敲敲车壁,那车已戛然停稳。熙成挑开轿帘左右看看无人,跳下车拱手说:“小弟妹,得罪了,改日谢过。”
这熙成小王爷倒是个有趣的人,漪澜看向致深时,他已闭目养神不想言语。回府,致深身心俱疲,扑去床上就睡,便是身上的袍子也不曾脱,腿半垂在床下。漪澜本在菱花镜前卸妆,同他抱怨着宫里那些人的迂腐不化,竟然把个照相匣子说得妖魔般,还追魂夺魄如仙侠话本传奇了。谁知一回身,见致深已经在床上静静的睡去。致深睡得安详时,眉宇舒展了许多,犹如一个乖乖的孩子。男人怕都有如此听话乖巧时,每个女人都盼望他们能顶天立地,却也盼望他们偶尔如孩子。漪澜也不例外,她轻轻吩咐了冰绡打来温水,打了毛巾为他静面。又为他解开锦袍上的盘扣,腰间的束封,脱去脚上的靴子,一点点的去轻抚他的面庞。他睡梦中笑容恬静。漪澜想昔日他在宫里的时候,该也是个懂事的乖宝宝,人见人爱。仿佛耳边听到嬷嬷在拉长声音喊:“铭哥儿,铭哥儿,回来了!”
忽然漪澜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吉光片羽般,那照片,若是此刻能把致深最安详的时刻照下来,贴身带在身边,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美好?致深醒来,长长伸个拦腰,又倒身侧卧闭目养神。从未见他如此的恋床,漪澜推推他说:“醒醒吧,不是应了方六爷,说是今儿要去拜望什么人吗?你若不出去,怕是更有那些巴结的人早早等府来了,昨儿那么一场大戏唱得满堂彩,怕是今儿来后面瞧角儿的人更少不了呢。”
“那还不是你一手编排的?我还没治罪你,你反而怪起我了。”
致深懒洋洋的说,竟然一切都没瞒过他的眼。见漪澜一时无语,他说:“慧巧那脑子,聪明绝用不到这种地方,做不下大文章。”
“承蒙老爷夸奖了。”
漪澜笑盈盈的说,心里暗骂他的狡猾,凑过去拉他起身,凭他如何推搪,漪澜是要他起来的,再过不了多久,客人纷纷到了,他却在大睡,传出去成何体统?致深却仍懒懒的赖在床上说:“男人生来都是爱睡觉的,睡觉养神养身。”
他说着斜眼儿睨漪澜,更坏坏的闭了一只眼,漪澜猜他下一个动作就是突然如猫儿般跃起扑她在身下,于是闪避开他郁郁的说:“再胡闹,我可去告诉太后了。”
“太后?呵呵,太后如今也管不了我睡觉的事儿。”
信口而出,漪澜恼得去捂住他的嘴,要知隔墙有耳,他竟然如此的肆无忌惮口不择言。便是太后宠爱他,也不能如此的恃宠而骄。致深果然顺势一把拉她倒去他怀里,不容分说就在她面颊上深深亲香了一口说:“鬼东西,看你还往哪里逃?”
漪澜挣扎片刻,总是他气力大,她如今羊入虎口,让他嚣张了片刻,觉得眼前那张霸道的脸儿眉目深镌清晰得动人。“致深,陪我去正阳门外的那家洋人的小像馆子去看看可好?”
漪澜提议。“才罚了贞妃娘娘,你何苦去惹那个事儿?西洋人的收魂摄魄之妖术有什么好,你若真想留个小像,赶明儿我去打发如意馆出个画师给你画。”
看这话说得轻狂,仿佛宫中他畅行无阻似的。“如意馆画师画的,毕竟不如西洋那小木匣子出来的真,你怕得什么?就连皇上都日日照来摆弄呢。若是果然有一张你的小像,我也能随时带在身边呀。”
漪澜嘀咕着,兀自摆弄他胸前的纽扣,他仰躺在那里也不言语,若有所思。“就说这事儿,咱们还是劝和不劝离不是?太后同皇上母子一心,才是圣朝的福祉,若是这么心存芥蒂的,你和朝中大臣夹在其中也是难做呀?多半是宫里那些奴才,搬弄是非挑拨的,若非如此,何以闹到这个地步?”
漪澜不由忧虑的说。致深定定的打量她轻声问:“你有想出什么鬼点子?”
正在说话,门口精忠在回话:“大帅,摄政王府派车来接小王爷回府了。”
致深猛然坐起,惊得揉揉额头问:“熙成小王爷昨夜未归吗?”
一脸的懊恼,漪澜也惊得无语,不过瞬间,漪澜抢前说:“精忠你去回摄政王府的管家,就说咱们大人随了熙成小王爷去先皇立在城外光源寺的碑去祭拜了,一大早儿就出去了。”
致深望向她的眼光虽然满是惊异,却没有制止,精忠下去,她们相对长舒一口气,致深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冷冷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漪澜心下冷冷的,不知事情如何就到了这个地步,总是熙成有些胆大包天,但致深的骇然神色也预示了事情不妙。为此,致深都不忍出门,神魂不定的洗漱过后,也只勉强吃了半碗粥,派人四处去昨日分手的巷子里去寻熙成的下落。大致到了晌午时分,熙成匆匆而来,见了致深还不等开口,致深反是疾言厉色的骂:“你是色胆包天啦!令尊大人可是遣人来寻了你几遭了。这条腿是不要了!”
熙成一把拉了他急得说:“你要骂我打我都待日后,横竖我欠你的。小周,你答应帮我照顾她。”
她?漪澜和致深都是一脸诧异。“我做爹爹了。”
他兴奋的说,眼角沁出幸福的泪。致深看他的眼光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仿佛在笑骂:“你小子昏了头了!”
忽然,熙成蹦跳起来,上前一把搂住致深紧紧抱住,拍着他跳脚的说:“小周,你怎么还沉得住气,我有儿子了!我做爹爹了!”
致深倒是处变不惊,这些年,似乎极少有什么事儿让他大喜大悲的,就如一桩木桩让他搂紧了又跳又说了一阵,问出一句:“然后呢?”
熙成顿然敛住了笑容,认真的说:“我,正想同你商议此事呢。这个孩子,断然不能让他留在摄政王府,被老爷子知道他的存在!”
“可摄政王爷毕竟是孩子的祖父!”
漪澜忍不住破口而出,熙成只剩下冷笑弥散在风中。熙成走了,去画馆的一路漪澜同致深都沉默寡言。他应了她去画馆寻那西洋传教士摄下小像,却只字不再提熙成和孩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