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老远,傅言雪没什么表情的向李微行了一礼,不等他反应,径直转身回了官舍。明明什么都没说,李微却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傅家的人就是讨厌。明日寒曦郡主回京,正是他好好表现的时候。这夜正是傅言雪夜巡皇宫,新靖安王兄妹回京,宫里宫外正忙着,尤其御膳房要准备大宴,夜深时还人来人往的。一夜倏忽而过,东方渐明,阳光照亮一片天地。傅言雪拖着有些困倦的身躯,整兵出宫,同郑少白会和,二人骑马并行,带着禁军的队伍缓缓往城外走去。城门外十里的官道上,傅言雪郑少白并肩而立,身下的马儿有些烦躁的甩了甩尾巴。等了约摸半个时辰,官道尽头一队小小的黑点映入眼帘,柳家上下缟素,扶棺而回,脸上皆是凄楚之色。傅言雪同郑少白默契翻身下马,退立到官道两旁,躬身行礼,等着柳家的车队到来。“听说这新靖安王体弱多病,来这一路上,已经晕倒了两回了。”
傅言雪旁边不远,钱大有低声同石大力八卦,“听说是悲伤过度,只怕是……”石大力“嘘”了声,钱大有一抬头,才瞧见柳家的车队靠近了。钱大有悄悄抬头打量着为首扶棺的三人。走在最前,长相俊美的男子的年轻男子应当就是新靖安王柳方隽,瞧着他的确是面容苍白唇淡无华,是实打实的虚相。微风拂过,吹起他戴孝的白色抹额,长巾微微扬动,柳方隽抬了抬眼,眼眶通红。他身旁貌美柔弱的年轻女子,想必就是寒曦郡主柳寒曦,他们身后年长些的妇人,面容上还挂着两行泪,想必当是柳老将军的遗孀柳老夫人。一家子都是极好看的皮囊,即便缟素也遮盖不住一家三口的俊美容颜。“拜!”
傅言雪郑少白带众人跪下,迎拜柳老将军。柳方隽带着家眷躬身行礼,丧幡被风拂动,格外凄清悲壮。傅言雪郑少白骑马走在前头,禁军护在两侧,长长的队伍从官道上走过,往城门方向去了。进了城,道路两旁百姓们都凑在路两旁目送着柳老将军的棺椁,百姓俱悲,路上有人撒了纸钱,也算是送了老将军一程。宣武门外,皇上亲自相迎,柳家的队伍停下,柳方隽带着娘亲妹妹行叩拜大礼,皇上急忙将柳方隽扶起来。“快快免礼。”
皇上眼中亦有热意,“柳老将军为国为民一生,实在令朕敬佩。只叹惋我朝痛失忠臣爱将,朕心甚痛……”闻言,底下女眷又是两行清泪,柳方隽眸中带着泪意,说了几句效忠不悔的场面话,皇上欣慰,马上令礼部太常寺行册封仪式。仪式忙完已经是近晌午,皇上年岁上来了,不便离宫,便让谢少昀替他护送柳老将军的棺椁回靖安王府。谢少昀骑马在前,傅言雪郑少白紧随其后,护送着车队离开宣武门,回了靖安王府。靖安王府乃是新庭院,空荡荡的,大门敞开着,门庭之上一块偌大的牌匾,上面烫金的四个大字“靖安王府”格外显眼,乃是皇上亲笔所提,无上殊荣。灵堂已经搭好,柳老将军的棺椁摆放在灵堂正中,傅言雪郑少白站在灵堂门口守着,谢少昀替皇上为老将军上了一炷香。柳家兄妹跪在一旁添了些纸钱。“靖安王,节哀。”
兄妹两个眼中带泪,谢少昀不便久留,上香以后便辞别离开,兄妹两个起身相送。灵堂外,迎着灰蒙蒙的天色,微微的阳光透过乌云缝隙照在地面上,柳寒曦抬起头,一双澄明微肿的杏眸含着水色,目光落在谢少昀身上。“殿下……”“郡主节哀。”
谢少昀眸中亦带上了哀色,语调沉重。“昀哥哥!!”
柳寒曦带着哭腔,扑进谢少昀怀里,两手环抱着他的腰,肩膀微微颤抖,哭声低微近乎抽噎,“我没有父亲了……”谢少昀身躯微僵,目光不自觉的落在灵堂门口傅言雪身上,半晌,还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柳寒曦的背。“都会过去的。”
灵堂门口,傅言雪同郑少白交换了个神色。果真!!太子殿下和寒曦郡主果然是真的!!傅言雪心下顿时了然,殿下先前在东宫问她那些讨女子欢心的诀窍,应当也是为着安抚寒曦郡主痛失至亲的心吧。情深似海痴心一片啊!柳方隽特让妹妹哭了一阵子,才缓缓开口。“寒曦,不得无礼。”
随后他又朝谢少昀行了一礼,“殿下勿怪,舍妹唐突了。”
“无妨。”
谢少昀后退半步,将柳寒曦从怀中拉开,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稳,“王府若有需要,尽可派人去东宫告知本宫。”
谢少昀说完,便匆匆离开了,傅言雪郑少白完成任务,二人往前快走了两步,同柳方隽行了一礼。“王爷,属下们也告退了。”
“嗯,”柳方隽应了声,视线从二人身上划过,在傅言雪身上停留一瞬,眸色带着微不可察的冷意,“有劳二位将军了。”
二人离开靖安王府,带将士们回了三衙。“瞧见了吗,方才那靖安王的眼神,吓人得很。”
钱大有低声道,“听说这柳方隽是心机深沉的,一看就不好得罪。”
“人家如今是靖安王了,深不深沉的,你敢得罪?”
石大力补刀道。钱大有一噎,说的也是。新靖安王回京,就如同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湖面上掷下一块巨石,说不准要激起千层浪呢。从靖安王府出来,未等谢少昀回东宫,在宣武门内便被皇上身边的福公公给拦下了。“殿下,皇上多日未同殿下下棋了,现正在文德殿等着您呢。”
“知道了。”
谢少昀应了声,同福公公一道去了文德殿,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文德殿内染着静心的熏香,皇上坐在棋盘前,正执着一枚黑棋,犹疑着不知该下在哪里。“儿臣见过父皇。”
“太子来了,快坐。”
皇上朝谢少昀招了招手,“瞧瞧朕这一局,可还有别的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