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县城漆黑阴冷的天幕下,连绵的山峦,如趴伏的巨兽,静静等待破晓。山洞中,三人颇有些依依不舍。不远处打坐的楚凌风身形一动,已是一声轻啸,长身而起。他转过身来,道:“二位师弟,如此我便送你二人去吧。”
天微亮,古老的山河县从沉睡中渐渐苏醒过来,鸡鸣狗吠此起彼伏。山河县城不远处,碧草成荫,带着点点露珠,迎着东方的熹微,灿若繁星,五光十色。一道亮光自远处御空而来,“嘶”空气中一声尖锐的急响,落在路上。正是楚凌风及乔依二人。楚凌风收剑侧立,道:“二位师弟,师门戒律为避嫌,不可在世人前随意显露道法。如此,我就送到此处,你二人便去城内寻找机缘吧。”
乔依二人纷纷躬身谢道:“多谢仙长。”
楚凌风单手立于胸前,轻轻一礼,随即御仙剑飞逝而去。转眼间,那亮光已是在天际消散。此时的山河县城里已是人来人往,路旁多有摊铺叫卖,热闹不已。山河县乃方圆数百里之内,最大最繁华之所在,人流量很大,少说也有几十万,且地理位置颇佳,因此往来商旅极多,甚是热闹。两人均不曾出过远门,一时间看什么都稀奇,一股乡下土包子之气砰然而发。两人东奔西走,左顾右盼,浑然忘了所来为何。街道两侧客栈酒馆,店铺商贩比比皆是,又有些摊铺做些小吃零食沿街吆喝,更有些杂耍绝技聚众表演,热闹异常。过不多时,路旁中人三三两两指指点点,颇有嘲笑讥讽之意。夏小胖浑然不觉,一副痴傻呆愣模样。到是乔依颇觉丢脸,连忙拉了拉旁边的夏小胖。夏小胖努力伸长了脖子,盯住旁边摊铺上摆出的热腾腾的糕点,口水滔滔不绝。乔依观他这幅神态,只得低声提醒道:“死小胖,你没看到别人都在笑我们,你能不能更土包子一点啊?”
夏小胖似乎尤未清醒,伸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口水,道:“乔依,你看那糕点,你闻闻那味道,那叫一个香啊……”话未说完竟是又拭了一下口水,伸处湿漉漉的手摸向乔依。乔依一阵恶寒,紧忙跨开几步,众人一阵轻笑。乔依再也忍耐不住,红着脸死命拖着这个愣愣的家伙,跑向远处。路旁众人哄堂而笑。此时世间风气醇厚,人心思古,多良善和气之辈。众人亦只是取笑一番,并无恶意,如此已是另面皮颇薄的乔依害羞难堪。二人一路打听,方知距玄青门收徒尚有些时日。方圆几百里举凡家中子女年龄符合又自感儿女天赋非凡的,莫不开始涌向县城,因此县城比以往更是热闹。两人心里一凉,暗道人多机会岂不是小了很多。感叹之余,又不禁暗暗羡慕谢天昊的运气,被仙长直接选中。乔依二人身上并无银钱,好在一家包子铺老板老何,年老心善,又喜二人机灵可爱,遂收留二人做些杂活。乔依二人只求饱饭,又有容身之所,心里甚是欣喜,定下心来做活,只等收徒大选开始。包子铺平日生意不错,如今因大批外地人涌入更是水涨船高,火爆异常,每日买早点的都需排队。不仅如此,如今各大客栈高朋满座,一间柴房都有数十人争抢。晚间,店铺打烊,屋檐下密密麻麻都躺满了人。乔依和夏小胖心中窃喜不已,暗暗感激老何收留自己二人,省却了太多磨难。这一日,老何打包好一批包子点心,嘱咐乔依二人给这城中的李家送去。李家乃山河县头等大家族,生意涉足药材,布匹等等,且覆盖了周围几个大的县城,仅山河县城中就有数家大的药店,布店。家中豢养些家奴武士,威慑方圆百里。李家家主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在世俗朝廷任职,二儿子据说也在修道,只有三子纨绔,盘踞家中。这李三公子乃城中一霸,自觉风流倜傥,潇洒不群,平日里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手下家丁恶奴仗势欺人,作威作福。如今李三公子李远成年过三旬,平日里行事渐渐收敛一些,但恶名依旧震慑城中。老何实在忙不过来,然则这点心又不敢不送。只得让乔依二人前去,临行前自是百般叮嘱。乔依和夏小胖小孩心性,拿着点心,一路嘻嘻哈哈,跑跑跳跳就去了。(二)李家两人来此已有些时日,见多识多,此处已渐渐熟悉。这城中,乔依二人也走过几回,早已熟悉。穿过几条街道,隐隐即可见那李家庄园。好一处豪门宅院,高墙伟门,门前两尊石狮威武霸气,两扇暗红大门中车来车往穿梭不停。门内一条青灰砖石路宽阔平整。院中亭台楼阁、飞檐斗拱、长廊水榭、花园假山遍布其中。这处宅院竟似大过小桥村。二人暗暗咋舌不已,绕过大门,走到侧方小门处,说明缘由,匆匆进入其中,将包子交予厨房管事之人便欲回去。忽听得不远处,有家丁喊道:“你二人且过来。”
两人见那大汉膀大腰圆,凶神恶煞,不敢不从,一路随这家丁走入后院。这是一片青草坪,几个丫鬟小厮正陪着一个六七岁的孩童玩闹。那孩童眉清目秀,甚是俊逸,然则两条眉毛细薄,眉角上扬,颇有些骄奢之气。此时孩童正骑在一小厮身上,手持一小鞭,两条腿在那小厮腰间夹弄,口中“驾,驾”不停,却是将那小厮当做马骑。乔依和夏小胖一路尾随那家丁行至此处,家丁正要躬身禀报,那小孩已是发现三人,急忙自小厮腰间跳下,跑到三人面前。那家丁双手抱拳,道:“小公子,奴才给您带来两个小崽子,您看看可还满意。”
小公子看了看乔依二人,喜得双手急搓,道:“李福,你这奴才倒是机灵,这么快就给公子寻来了,好好。”
那小公子一挥手道;“去把我叫你找人做的小马车给我拉来,嘿嘿,本公子坐过马车,就是没做过人车,尤其是小人车,定是有趣至极。”
片刻,只见几个小厮拉过一辆精致的小马车,不由分说就用缰绳套住乔依和夏小胖腰间,逼迫二人跪下拉车。那小公子爬上马车,手持小鞭,驱赶二人拉车前行。两人敢怒不敢言,虽是在草坪上爬行,然则二人年龄尚幼,又有小公子口催鞭笞,不多时夏小胖一个趔趄,连带着乔依一起趴伏在地上。小公子大怒不已,跳下车来,抬脚就踢。夏小胖平时与伙伴玩闹,何曾受过如此欺辱,愤怒至极,一时忘了害怕,一低头,顶向那小公子。小公子哪曾想到夏小胖竟敢反抗,一时不查,竟是一声惨叫,被顶得仰天跌倒。夏小胖一声大喊:“乔依,快……”乔依与他时常玩闹,默契十足,不待他讲完,一扑而上。两人一起对那小公子拳打脚踢,三人顿时扭作一团。那些丫鬟小厮本是在旁呐喊助威,转眼间,已是情势急转,小公子正被人骑在身下踢打,这还得了。事后追究起来,自己岂不是要掉一层皮,急忙上前拉开二人。小公子头发散乱,脸颊乌青,嘴角含血。当下狂叫道:“打,给我打死他们。你们这帮奴才真没用,我要告诉我爹,打死你们。”
几人哪敢慢待,几个小厮将乔依和夏小胖推在地上,拳打脚踢,一个丫鬟急匆匆向内院跑去报信。“住手,都给我住手”,一声怒喝传来,声音娇柔婉转,带着丝丝怒气。但见一美妇手提裙摆,带着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赶来。几个小厮又踢了几脚,方才罢休。乔依二人已是口喷鲜血,卷作一团,几欲昏死。小公子跑到那美妇身旁撒娇不止,那美妇显是对其疼爱不已,连忙呵护安慰。美妇仔细看过小公子,发现并无大碍,方才将一干小厮丫鬟叫过,训斥了一番。美妇处理完这些,方才想起地上还躺着两个孩童,心道莫要闹出人命。于是莲步轻移,走至二人身前,仔细观察。乔依此时衣不遮体,面目浮肿,一条胳膊不规则的贴在身侧,卷缩在那里已经昏死过去。夏小胖稍好一些,一眼望去并无骨折大伤,却也是无力呻吟,瑟瑟发抖。那美妇收回目光,就欲叫人前来收拾,蓦得似又想起什么,匆忙转首望向乔依。就见小乔依裸露的左肩处隐隐有一胎记。那美妇只惊得浑身发抖,慌忙走至乔依身前,蹲下身子,伸出玉手,探向乔依肩头。那手掌晶莹如玉,颤颤发抖,竟似有些怯弱。终于那手掌还是探了过去,拨过破烂的衣服,一个月牙形的胎记显露出来。那美妇一惊之下,竟是差点跌倒在旁。小公子在旁看的颇觉奇怪,走来扯了扯美妇的衣服,道:“娘,你怎么了?”
美妇拿衣袖抹过眼睛,缓缓道:“我没事”,转过头去有训斥道:“你们这帮奴才,不好好伺候公子,却引诱他做些乱七八糟的勾当,当真该罚。”
众丫鬟小厮却是不敢反驳,只得齐齐跪下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