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五在突然听到这句如在耳边响起的话时吓了一跳,左顾右盼却并不见半个多余的人影。
胡垆却没有丝毫惊讶,悠然笑道:“来者是虚竹子先生还是段誉皇爷?嗯,以段皇爷的身份,等闲不便轻身离开大理,贫道猜你定是灵鹫宫主虚竹子先生。”回应胡垆的却是一个小女孩儿银铃般悦耳的笑语:“咦,你这牛鼻子倒也有些小聪明!”
“菀儿,不许无礼!”
随着先前那柔和声音的一句训斥,两个身影从上路一侧数十丈高的绝壁上飘然落下,落地时点尘不惊声息全无。 只这一手轻身功夫,仇五便自忖便是苦练一辈子也难以望其项背。 来者是一个已蓄了短髯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儿。 男子浓眉大眼,却是掀鼻厚唇,两耳招风,相貌本来委实令人不敢恭维。 但他头带了一顶高冠,身上穿着一件天青色广袖宽袍,手中轻摇一柄白翎羽扇,这一身颇有几分古风的装扮再配上其人在不经意间天然流露的清宁出尘气质,却有令他拥有了一种返璞归真的朴拙魅力。 至于那女孩儿,则十足是个已呈现出几分绝代风华的美人胚子,杏目桃腮,悬鼻樱唇,穿着一身紫色合体衣裙的身躯纤美娇柔。 胡垆方才看得清楚,两人从崖上落下时,男子用手中羽扇轻托着女孩儿的手臂。否则,那女孩儿虽赫然已是先天之境的修为,却也做不到从如此高度落下而从容如斯。 此刻那男子携女孩儿上前几步,当先以羽扇抚胸躬身作礼,口称:“虚竹子见过道长。这是小女紫菀,在下素日疏于管教,方才言语冒犯,尚乞见谅。”
那名为“紫菀”的女孩儿见父亲郑重行礼,便也收了脸上的笑意,跟着也向胡垆施了一礼。 胡垆这位“虚竹子”举止从容,仪态优雅,一派大家雍容气度,不由在心中暗道果然是“居移体,养移气”,这位习得绝世武功,做了逍遥掌门、灵鹫宫主统领群豪,后来更令一国公主下嫁,到如今已再不复当年那个迂腐木讷的小和尚了。 心中想着,他也稽首为礼,含笑道:“好说,贫道胡垆,道号‘太朴子’,见过居士。”
双方见礼已毕,虚竹子便问出心头的一个疑惑:“方才道长掌击石壁,用的当时‘降龙十八掌’中的一式‘亢龙有悔’,却不知与丐帮有何渊源?”
胡垆摇头道:“贫道早年有些机缘,偶然得了一部‘降龙十八掌精义’,却并不认识丐帮中人。”
虚竹子微微颔首,倒也没有怀疑此言不实。 方才他心中的疑惑,不仅在于胡垆如何会用“降龙十八掌”,还在于胡垆所用的“降龙十八掌”深具阳极阴生、刚柔并济之妙,与义兄萧峰至大至刚的掌法路数颇不相同,确实应该另有来历。 至于胡垆究竟是从何处学得这掌法,若是在二十年前,他定然已冒冒失失地开口询问,如今却懂得适可而止。 然而他终究对胡垆有几分好奇,从方才那一掌来看,这道人的武功修为该是不及自己深厚,但对方又能无中生有凭空变成偌大一个酒坛,似是通晓玄门道法。 他虽然僻居天山,但手下有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分布天下各地,消息最是灵通,却从没听人说过这位胡垆道人。 偏偏此人又似颇为熟悉自己兄弟三人,不仅对义兄萧峰之事了如指掌从而随口点评,更凭着自己的一句话猜到自己身份。 比起对方所用“降龙十八掌”的来历,他更想知道的是对方这个人的来历。 江湖中人,初次相见时请教师门出身乃至惯常礼数,却也无须避讳什么。 当时他拱手相询,而胡垆也自然仍拿出先前糊弄周侗的那一套说辞回答,合情合理又无法验证,虚竹子也只能权且信了。 两人正说话间,远处山路上忽的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 从啼声的紧密程度判断,来的当是一匹追风逐电的千里良驹。 只是在如此险峻山道纵马疾驰,稍有不慎便要摔落一旁的无底深谷,可见那骑士不仅胆大包天,也对自己的骑术深具信心。 胡垆注意到虚竹子父女在听到蹄声时,脸上神情都略有变化,虚竹子是有些感慨和无奈,虚紫菀则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之色,便知道来的该是他们的熟人。 不多时,那蹄声越来越响,倏忽间便有一团白影从山路前方的拐角处转出,携着一团狂风掠至众人身前。 随着一声长嘶,那白影在狭窄山路上做了一个极惊险的人立而起动作后停了下来,却是一匹通体似雪、神骏如龙的白马。 马上的骑士是一个金冠束发、白衣胜雪的少年公子,面容俊美无俦,双目亮如晨星,一对修长剑眉斜飞入鬓,由内而外透出一股肃杀凌厉气势。 这公子翻身下马,手扶腰间佩戴的一柄四尺乌鞘长剑上前几步,向着虚竹子拱手,朗声道:“姑苏慕容燕,见过虚竹子先生!”
他虽然只有十四五岁年纪,但在面对虚竹子这位统领群豪的武道大宗师时,仍是举止大方得体,神态不卑不亢。 虚竹子叹道:“慕容公子,我已经在灵鹫宫给你留了书信,说明将至雁门拜祭义兄,事毕自然回转,请你在宫中暂候数日。怎地你如此性急,竟随后追了上来?”
慕容燕淡然道:“在下也正有意见识河朔之地高手的风采,故此并未在灵鹫宫稽留。”
虚紫菀在一旁早按捺不住,跳出来喝道:“慕容燕,你既然等不及要吃第三次败仗,那便快些拔剑!”
慕容燕面对这年龄相仿,姿容绝世的女孩儿,却没有任何少年人的慕艾之意,竟当真抓住腰间长剑的剑柄,将一口寒芒闪烁的四尺青锋掣出鞘外,神色肃穆地向着对方施了一个剑礼,郑重道:“去年再次败于虚姑娘剑下,在下知耻后勇,潜心苦修一载,自信已大有长进,姑娘却需小心一些了。”
虚紫菀撇嘴道:“你去年也是这般说的,还不是一样败了。”
话虽如此,她却也不敢当真大意轻敌,当即探手在腰间一拂,手中立时多了一柄通体紫光莹莹,颤巍巍的剑身薄如蝉翼的三尺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