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院子里要吵起来,我和宋吉赶紧推开竹门说:“请问,这是张大水家吗?”
井台边上,一个穿着朴素,但面容姣好的孕妇,赶紧转头看向我们:“你们是……”宋吉迈步进去说:“你们好,我们是乳城来的布商,我爷爷那一辈,跟你们张家还有交情。”
我则把目光,转向院子的另一侧,那是个身穿劣质西装,个头不是太高,头发松乱如鸟窝般的男人;他看上去岁数不是太大,但却满脸胡茬,不修边幅。听到宋吉的介绍,他手里的烟“啪嗒”掉在地上,顿时无比热情地跑过来,拉着宋吉的胳膊问:“是不是乳城的宋大民家?早年的时候,我听爷爷提过你们家。”
“对对,我叫宋吉,是宋大民的孙子。”
宋吉赶紧介绍。“我叫张大水,村里人都尊称我一声‘水哥’,我年龄比你大点儿,你也就跟着叫吧。”
水哥笑起来特别憨厚,带着华夏农民特有的质朴。宋吉又赶紧介绍我说:“这位是我老板,陈默陈总,你直接叫他名字也行,他没什么架子的。”
我立刻抬手,跟水哥打招呼,他也热情地过来跟我握手;只是他看到我腕上,苏彩给我买的那块手表时,突然愣了一下说:“陈总,您……您挺有钱的吧?”
我也一愣,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抿嘴说:“还凑合吧。”
手松开以后,水哥就颐指气使地跟媳妇说:“还洗什么衣服?家里都来贵客了,赶紧到村口肉铺,买点肉回来,准备几个下酒菜!”
媳妇被水哥使唤的有点发懵,一个劲儿拿衣服擦着手,小心翼翼道:“家里……家里钱在哪儿?”
“我不是说你,床底下不是有2000块钱吗?怎么转头就忘了?”
水哥不耐烦地皱着眉,语气里带着点大男子主义。“张大水!那钱是我准备生孩子的时候,住院用的,你也敢动?”
媳妇顿时不干了,手插着腰就朝他吼。我一脸无语地看着这对夫妻,日子过成这样,也真是喜闻乐见了!被媳妇一怼,水哥更是黑着脸说:“那你就不能先去赊点儿吗?老宋家的人,千里迢迢过来一趟,总不能让人家喝稀饭吧?!”
媳妇还要还嘴,我赶紧从包里,拿出一万块钱现金,跑过去塞到她手里说:“嫂子别生气,这钱你先拿着用,不够我们回头再给。”
看到那厚厚的一沓钱,嫂子都震惊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却又艰难地用力推回来说:“这个我们哪能要?你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这样一个穷困的家庭,看到如此多的现金,竟然还能抗拒住诱惑,硬生生把钱推回来;就足以证明嫂子的人品德行,那是相当好!“嫂子,赶紧拿着,我们大老远来一趟,总不能让我们饿肚子吧?拿去花吧,没有外人,往上数三辈,宋家和张家,那都是袍泽之交!”
一边说,我直接把钱,塞进了她侧衣兜里。“哎呀,别婆婆妈妈的,给就拿着吧,咱张家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水哥不耐烦地皱着眉,脸上又带着些许尴尬,只能侧眼看着媳妇说。“天天面子、面子,你们张家在村里,是最没面子的一个!”
媳妇一甩手,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气呼呼就出了门。我赶紧说:“嫂子怀着身子,能行吗?不行让宋吉跑一趟吧,反正也不远。”
水哥却摆手说:“放心吧,没事儿!村里怀孕的妇女,有的还下地干活呢;我没让她去田里,就够惯着她了。”
说完,水哥从别处,拿来几个小木凳,给我们摆上说:“坐吧,你们大老远过来找我,应该有事儿吧?!”
我和宋吉对视一眼,苦涩地笑了笑;他转头问:“水哥,你们家还养蛛吗?现在我们厂里,特别缺蛛丝,就是大花斑蛛那个品种。”
水哥连连摆手,特别牵强地笑着说:“都多少年前的事了,早就不养了;你们要是喜欢,我家里有养着玩儿的,可以送你们几只稀有品种。”
说完,他指了指墙根处,几个竹笼子说。我立刻说:“水哥,我看你家里,也没有太好的收入来源;这样吧,你这边继续养殖,我们给你投钱,而且我给你保证,绝对稳赚不赔。”
可水哥却依旧摆手,长长叹了口气说:“难啊!有些事,没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怎么?”
宋吉伸头问。“没怎么,不提了,没意思。”
水哥冷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心事不愿提。“那附近还有没有养花斑蛛的?您能给我们介绍几家吗?”
我继续问。“花斑蛛可不好养,没有我们张家的秘方,谁也养不活。”
水哥低头道。我想了一下说:“那水哥,别怪我冒失,现在我们厂遇到了点困难,急需花斑蛛的蛛丝;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花钱买您的秘方,只要您开价就行。”
可水哥还是低着头,小声絮叨了一句:“给你们秘方,你们也养不活。”
我和宋吉同时皱眉,总感觉水哥,神神叨叨的。就在我想开口,继续问的时候,他突然又抬起头,特别热情地掏烟说:“来来,抽烟、抽烟!”
我也赶紧掏烟说:“水哥,抽我的吧!”
毕竟求人办事,哪儿还能接人家的烟?他一看我掏的是中华,顿时忙不迭地接过去,笑嘻嘻地说:“你们真有钱,抽这么好的烟。”
一边说,他还把烟放在鼻子上闻。我拿打火机要给他点上,可水哥不舍得抽,直接把烟夹到耳朵上,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烟说:“点这个、点这个。”
其实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水哥的精神,已经出了问题,但只是轻微的“臆想症”;直到后来,他的病爆发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晚了……给他点上火以后,我有些失落地又问:“水哥,难道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水哥捏着烟,仰头长长吐着烟雾,故作潇洒地说:“办法嘛,倒是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