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胎是我取名的,第二胎不论男女都由你起名字好嘞。”
方文静低声反诘道:“人家都说过目不忘,而我则是过耳不忘,能记错吗?想当初不论我如何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还是给换成陈阳坚了。你说这个名字不仅昭示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朝气,而且有坚强挺拔的声势,我拗不过你,便忍了。女儿还没有出世,名字我就老早起好了,但怕你嫌弃数落我不敢直截了当地说出女儿的芳名哎。”
“你还好意思旧事重提,当初你也没少跟我唧唧呱呱喔,整日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耳朵都长出茧子来啦,我为了不伤你的心,采取折中的办法,将桃儿作为乳名,央求村书记帮忙,让会计载入户口册中了,你怎么还耿耿于怀呢?”
“哪有啊,只是怕你又要损我,只好先打打预防针,学会自我保护,免遭你挖苦奚落一顿,有错吗。”
“我仅仅说了你一次,你怎么就一直怀恨在心呢?你不是常说做人心胸要豁达大度吗?怎么轮到你自己却转眼忘了呢?你为陈家生了一双孩子,一男一女刚好配成一个好字,功劳大大的哩,你就赶快道出女儿的芳名吧!我等不及了哩。不论好差,我再也不会对你评头品足啦。”
方文静摇摇头,温和地说:“我不是怀恨在心,仅仅是记着还有这件事而已,为了以防万一,先来个杀手锏,打个预防针,你的用词未免也太尖锐了吧!我将女儿取名陈玉琰。琰:一种玉名。南朝梁简文帝《谢敕赉善胜威胜刀启》:‘冰锷含彩,雕琰表饰。’你说黄庚将白雪比作玉,我就将原先出的陈冬雪改为陈玉琰。同时也给女儿起了个乳名叫陈芳儿,你有啥想法吗?”
“很好,好得很,真不愧是老初中生呢,取名字也用典故喽,我同意了。大儿子乳名叫陈桃儿,女儿叫陈芳儿,但愿我们陈家桃李芬芳,龙凤呈祥喔。这下,你总不会唠叨了吧!”
“去你的,我口渴了,给我倒杯开水来。”
“行。娘子辛苦了,相公这就去给你泡杯红参茶犒劳你一下。”
文静亮起嗓门道:“你还真不知天高地厚,环堵萧然,面徒四壁的穷苦人家,还谈什么犒劳这个文绉绉的字眼,你不脸红,我还害臊呢。别提什么红参茶糊弄我,能有一杯红糖茶端到我床前,我就感激涕零,天拜到地喽。”
陈平和仰面沮丧地说:“知我者,娘子耶!我今生做得最对,也最值得欣慰的事儿,那就是娶你为妻,同甘共苦操持着这个四面漏风的家,出双入对去田间劳动,风里来雨里去,早出晚归,苦不堪言,可心里却觉甜丝丝的哩。那是因为每天夫妻双双把家回,举案齐眉至鬓白吾老人幼皆亲爱哟。你可知,我四岁丧母,后母生了四个兄弟,过着捉襟见肘的日子,连杯红糖茶也没有,更甭说红参茶了。这就去给你端杯白开水来,请娘子稍待片刻。”
方文静微笑道:“有你这句话,喝白开水也甜在心里头哟。”
陈平和家原本就已穷到贫无立锥,身无分文的地步了。成家后添了三张口,生活举步维艰呢,接下去如何养活啊?一家大小想苦中作乐,过个节衣缩食的生活也成了奢望。生活极端穷困潦倒,陈平和每日唉声叹气,常常为养家糊口而犯愁。仅能养活一个人的田地,如今要养活四个人,令陈平和挖空心思也想不出养儿育女的高招来哟。方文静不忍心看着丈夫日夜为生存愁眉深锁,某一天晚上写好一张字条,第二天晨曦初露,便悄悄起来摇醒一对儿女,把他们分装在竹篓里,蹑手蹑脚地挑着一对嗷嗷待哺的儿女,翻山越岭去远在五十里外的外祖母家蹭饭度日了。六七十年代,每户人家少则三个孩子,多则四至六个不等,因陈平和家在贫困线上挣扎,穿着捉襟见肘,手头异常拮据,文静每天挂着一副哭脸,其母马丽英突发奇想,便在饭桌上征询道:“文静,你夫家兄弟多,田地少,连温饱都难以解决,更何况婆婆只顾亲生的儿子们,不管你们的死活,从来不帮你照看孩子,你不可能外出帮工赚钱,你是否该考虑一下结扎算啦,以免又蹦出个孩子急死你。”
文静听母亲言之有理,迟疑了一下说:“什么?结扎,听起来蛮时新的嘛,现在自愿结扎的人不多吧,医生的技术行不行哎?平和同意吗?”
“平和先瞒着,我送你去县人民医院结扎,不会碍事的,只要你同意就行了。”
父亲江法明瞧瞧女儿又瞥瞥妻子,不耐烦地低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出什么馊主意啊?”
“你懂什么呀?当初我不同意女儿嫁给他,你偏偏要跟我作对,现在看到了吧,连老婆儿女都养活不了,空有一副一米八的臭皮囊。”
“阿妈,你别埋怨阿爸了,是我自己要嫁给他的,我同意结扎就是了。阿妈,明天就去医院好了,一对冤家就请小姨子照看吧!晚上我给平和写封信,他是位开明之士,肯定没意见的。”
“好的,就这么定下了。”
马丽英闷闷不乐地接茬道。江法明扔下饭碗,瞅了她们一眼,气呼呼地摔门而去。1968年11月5日早上,天刚麻麻亮,文静便听见母亲在叮叮当当地做饭,急忙揉揉眼睛起床。吃了早饭后,由马丽英领着去汕江省林门县人民医院结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