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东方刚泛出鱼肚白，陈玉琰与林珍宝便启程了，带着窝窝头，挎着书包和军用水壶，向远在五十里外的西北县江城区小坑西镇大姨妈家疾奔。学费总算借来了，可是当天回不了家，且陈玉琰的脚肿胀难受，简直是寸步难行。大姨妈见她这副模样，干脆好事做到底，掏出车钱让他俩明晨坐车回学校，同时去邮电所打电话告知陈平和。悠悠岁月如白驹过隙，三年的高中生活刹那间过去了。可是，陈玉琰这一届应届生高考，高中中专和大学一个都没考上，全部名落孙山了。虽然陈玉琰考分位居全校第二，但终究以两分之差而没有进入梦寐以求的华东师范大学。当陈玉琰拿着分数卡，紧皱双眉低着头，郁郁寡欢地徒步到家门口时，恰好撞见母亲要出门干活。方文静抬眼瞥见女儿的脸色，便捕捉到信息了，等不及陈玉琰跨进门槛，便像机关枪似的噼噼噼啪啪啪地发话了。“读书人望考，种田人望稻，养个女儿是剐债，欠着姨丈家的三年书费三百五十元，看你这个剐债囡怎么还得起，把你抵给姨丈家做媳妇算啦。你这个没出息的冤家，当初叫你别念书了，别念书了，你可倒好，串通老师同学软硬兼施，迫使父母下不了台，不得不送你去上学。这倒好，三年的高中白念了，学校读到头了，你还敢搬动老师同学来要挟父母吗？让父母出丑吗？你这个败家囡。”
陈玉琰等母亲数落发泄完，才泪眼汪汪地跨进门，提了门边的一个竹篮，方文静顺手抽了她一巴掌，陈玉琰捂住脸，随即出门去拔猪草了。打了一大篮猪草回家，已是掌灯时分。瞥见父亲气鼓鼓地瞅着自己，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吓得放下篮子，拔腿就逃。陈平和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说：“陈玉琰，你翅膀还没长硬呢，看你往哪里逃。这个暑假你跟阿爸学种田，跟阿妈学做草帽，向邻居姐妹学做竹篮袋，攒足三百五十元，送去还给大姨妈家。否则，把你卖给别家做儿媳妇，或者抵押给姨妈家大儿子算了。你不肯也得肯，你这个不争气的剐债囡。”
陈平和说完抓手捋臂就打她，却被前来的林珍宝挡住了一巴掌。“伯父，你就这么舍得打自己的亲骨肉嘛？玉琰已经够努力的啦，全校没一个考上呢。我是最感憋屈的嘞，考了全校第一名，却因少了一分，而没有录取在孜孜以求的汕江大学。玉琰考分位居全校第二，但终究以两分之差而没有进入梦寐以求的华东师范大学。她心里十足难受矣，你们不安慰她也就罢了，干嘛还要骂她打她呀？”
“林珍宝，我正想找你算账呢，你却自己撞上门来了。听说陈玉琰没考上大学，都是你作的孽，是不是？”
“伯父，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
“你别装聋作哑，明知故问了。我听说，你与玉琰三年高中同桌，因谈情说爱而影响了学业。她没考上，你当然脱不了干系呀，还装什么脓包啊？”
“伯父，我与玉琰是六年同窗同桌，岂止三年啊？但从没有言及情感两个字，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你怎么怪罪到我头上了呢？”
陈平和怒气冲冲地说：“不赖你赖谁呀？不怨恨你怨谁啊？当初是你怂恿她去读高中的，是你陪她去我姨妈家借钱的，你这个小兔崽子，快拿三百五十元来还债，否则把陈玉琰卖了抵债。”
林珍宝为难地说：“伯父，哪有你这样对待亲生女儿的，今年差两分，说不定复习一年明年就考上了呗。考大学谈何容易啊，要是考高中中专，兴许我和他今年都考上了，你们要理解喔。”
陈平和气冲冲地怒吼道：“你马后炮放个屁，当初为什么不报考高中中专呀？是不是你作的孽，是不是你叫她别跟我们商量的，快从实招来，否则要你还债。”
林珍宝犹豫了一会儿，信心十足地说：“我姑丈前个月，从部队转业到汕江省人武部工作了，手头有几个钱，兴许能周转一下，我去借一点也行。但不论怎样，你千万别动玉琰的主意，卖女儿还债会遗臭万年的，会影响玉琰一辈子的幸福，你万万，万万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