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琰瞟了一眼邓恨远,苦笑道:“您堂堂一位董事长,又是长辈,怎么说向我这个陌生女子下跪呀,我没听错吧!你们都回去,不要强人所难。我要靠自己生存,不要别人的施舍和同情,更不想依赖男人苛延残喘地活着。”
林珍宝听见她的语气那么强硬,禁不止声泪俱下道:“玉琰,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回家?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无论叫我做什么都行,包括奉献生命,我也在所不惜,甘愿为你母女舍弃一切。即使你不爱我抑或恨我,也恳求你看在女儿的面上回家,可以吗?女儿得了思母癔想症,神情恍惚,茶饭不思,整日发高烧,住院十几天不见起色。最后,请干妈林海啸来医院日夜守护,病情才暂时稳住,如今住在鱼舟村林海啸家里。医生说她随时都会复发,我来这里一周了,不知她近况如何?若是你亲眼目睹,女儿在昏迷中喊着阿妈的模样,你恐怕乱箭攒心般难受,泪眼愁眉不甚解。你秉性善良,何以忍心让她每天喊妈喊到嗓子都哑了呢?既然把她生下来了,就该对她负责,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让她享受父母之爱。玉琰,你说是不是?”
“我没残忍到要剥夺你生命的权利,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生活,靠自己走到最后,不想拖累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我在乎你就要为你着想,让你和女儿过得幸福快乐。凭你的条件,随时可以找一个优秀的女人为伴侣,干吗要千里追寻,苦苦乞求残疾女呢?”
“因你是潇潇的生身母亲,谁也无法取代。上班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回去吧!”
“不,你俩回去,我赶上班啦。”
陈玉琰说完,昂头转身朝车间走去。林珍宝兀自蹲在墙角,斜眼瞅着陈玉琰的背影琢磨,到底怎么啦,两年没见,真的变成铁石心肠了吗?不,瞧她的眼角似有泪水溢出,耳际飘来她的哽咽之声,急忙倏地站起来冲上前,顾不上陆陆续续赶来上班的人,连忙扑通一声双腿跪地,头像捣蒜一般地往地上磕,邓恨远实在看不下去了,挥泪哀求道:“陈玉琰,我也给你下跪吧!”
陈玉琰停住脚步,以为邓恨远董事长闹着玩的,没转身,当听到膝盖啪嗒一声落地,慌忙扭过头哭诉道:“你们为什么这样逼我呀?有谁知晓邓玮瑜是怎么奚落挖苦刁难我的吗?怎么当着员工的面侮辱我的吗?我不是小三,我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没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吗?”
陈玉琰瞥了一眼邓恨远,哭着往厂里跑去。林珍宝怕她从后门溜走,赶忙扶起邓恨远追进门。林珍宝攥住陈玉琰的手,睁着一双绝望的眼睛瞪着她,斩钉截铁地说:“陈玉琰,你丝毫不顾女儿的安危,当真不回去,我即刻撞死在你眼前,你信不信?”
陈玉琰见他额头青筋突显,双眉紧绷,‘川’字猛现,眼布血丝,牙咬双唇,唇边溢血,吓得浑身哆嗦,心里突感寸心如割,绞痛一阵紧似一阵,摇摇头呜咽道:“还是让我这个残废人先死吧!”
猛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头往石头砌的墙上猛撞。林珍宝责备自己低估了她,居然迅疾地来这一手,幸好邓恨远眼疾手快,绊了她一脚,用力不足未撞死,但也致其头破血流,昏厥倒地。林珍宝惊得不寒而栗,慌忙抱起她向车边走去,送往新华村卫生院,继而转到公司附近的人民医院治疗。经脑科医生会诊,初步诊断为轻微脑震荡,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邓恨远坐在床头唉声叹气道:“林珍宝,看得出来感觉得到,你俩依然彼此相爱,由于爱之深,她拼命想保留那一份完美的回忆。她不想将自己的残疾之躯展露在你的眼前;不想让你每晚目睹取下假肢才能睡的窘迫之态;不想让你沾染每晚都要给假肢清洗消毒的麻烦事;她不想让琐碎的日子磨损历久弥新的情感。她由衷地希望你生活在完美无瑕的,无累赘的日子里。她怕亲手砸碎了往日的甜蜜之梦,万不得已才躲到这里来顾影自怜的。我是一位快进坟墓的人儿了,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请你敞开心扉,坦率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不知你是否愿意?”
“你问吧,我已心力交瘁。与她分开两年而已,她却变了个人似的。”
“她没变啊,你居然没看出来,而你可能会变。她正因为担心这个,才貌似绝情地离开,将生命也置之度外了。”
“何以见得。在你眼里,我是位喜新厌旧的男人吗?”
“那倒不是。我现在直截了当地问你,若是她愿意跟你回家,你会心甘情愿娶她吗?愿与她厮守终老吗?永远不会背叛她吗?”
林珍宝接住邓恨远严肃而锐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忙激动而紧张地站起来说:“你干吗问这么多?这是我与她的私事,关你什么事啊?”
“关我是你的同乡呀!亲不亲故乡人嘛。我是发自肺腑地关心你俩的将来哟!”
“我无可奉告。”
“我心知肚明了,你的个性特像一位我相当熟悉的人。你是个完美主义者,你宁可独身,也不愿与人将就过日子而委屈自己宁缺毋滥的心。你的眼睛容不得有雾,更别说沙子喽。你的心不能拥抱缺憾,玉琰对你了解得相当透彻,怪不得断然拒绝你的跪求。”
“何以见得?我们初次见面,你竟敢妄下结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我毕竟六十六岁了,看人不会看走眼的。陈玉琰没断腿之前,她可谓是你心中的完美女神,性格温和,善气迎人,宽豁大度,善解人意,懂得如何体贴关心别人,做事勤快且干脆利索,不愿依赖男人生存,女性的自信、自立、自强、自尊都兼备。可偏偏月无全月圆,人生无完美,不幸成了二级肢体残疾,你便犹豫退缩了。她揣摩了你的一切心思,万不得已才弃女割爱,永远背井离乡。她在云南这几年,可谓是历经坎坷,饱经风霜。尝够了餐风露宿,饥肠辘辘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