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紫芜打着一盏油灯在前疾行，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黑衣斗篷的女子。昨日午后，沈绾忽染疾病，特吩咐了不见外人，今日只着紫芜去外面请了一个大夫。因着是女人家的疾病，小姐自觉不好张扬，因此才吩咐紫芜悄悄地从后门接了大夫入府。此刻府中众人瞧到紫芜带着一神秘女子疾行，自然以为是紫芜请来的大夫。众人碍着小姐的病不好打听，各个瞧到紫芜都自觉地立到一侧，没有人上前搭话。一路通顺无阻，紫芜很快便带着女子从后门出府。后门早就有马车在等。马车前沿上挂着两只油灯，灯笼闪烁，依稀可以看到灯笼朝后的位置上，写着一个小小的“顾”字。紫芜四下环视一圈，确保无人，才扶着女子上车，低声询问：“小姐当真要去吗？这月黑风高，小姐独身前往，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黑衣斗篷女子取下帽子，露出那张清秀的脸庞，正是传言中突然恶疾的沈绾。她扫视四周一圈，低声道：“太子既然特意传话，必是有要要说。你悄悄地回去，切莫惊动了人。”
紫芜嘴上答应着，却还是特意叮嘱：“小姐早去早回。”
马车吱呀吱呀地向前而去，紫芜瞧着马车走远，这才回到府中。她浑然未觉，一双眼睛正自黑暗内定定地望着这边。马车在黑夜之中疾行，寂静的街道上只有车轮在青石板的地面上转动发出的声音。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车帘挑开，太子府昨日传话的小厮支着灯笼：“姑娘来了。”
他抬手扶着沈绾下车，自觉地退到一边，只把灯笼向前递出几分，将前路点亮，对沈绾做了个请的手势。沈绾借着光打量四周。这里一看便是一处府邸的后院。此刻院门敞开，自院门外望去，能瞧到长廊下每隔五步的距离便亮着一盏灯笼，短短一截长廊，居然足足有几十只灯笼。从规格来看，这府邸中住着的非富即贵。太子府沈绾是去过的，和这里的布置截然不同。难不成太子在京城居然还有宅院？沈绾知晓朝中一些权贵们虽未成婚，却都有外室，这些女子见不得人，只能另辟宅院让她们居住。难不成太子大半夜地把自己叫来，只是为了让她瞧瞧他的外室？正想着，小厮低声道：“这里是内廷司。”
沈绾愣了片刻，顿时露出惊愕之色。内廷司是专门关押宫中犯了错的嫔妃之处。嫔妃都是皇上的枕边人，若是出了差池，自然不能交给外面的人审理，故而有了这等地方。“他……他唤我来这里做什么？”
沈绾紧蹙眉头，心思飞动。难不成日前寿宴的事情，居然和宫中哪位娘娘有关？小厮未答话，身子躬得更低。沈绾无奈，不再多问，随着他一道儿往内走去。沿着长廊行至中段，忽听一声惨叫自右侧那排房中传来。声音凄厉入耳，在寂静的夜晚听上去如同婴孩啼哭，格外渗人。沈绾不由自主拢了拢衣衫，脚下步子也加快些许。小厮引着她又走了半盏茶的时间，终于在一间屋门前停下。小厮推开门，请了沈绾进去，自己却不入内，而是自外关上门。屋内空空荡荡，靠左手的墙边放着一张小方几，方几上点着一根蜡烛。沈绾走到墙边，刚想拿起蜡烛，却听隔壁屋里传来一阵说话声。“丫头，你还是说吧。”
一个老嬷嬷的声音清晰入耳，“在太后的寿礼上做这样的手脚，可是株连九族的罪。若是没有人指使你，凭你一个小小的侍女敢做这种事情？”
沈绾顿时明了顾晏沉为何要安排她来这里。原来，寿宴之事他已经查出了端倪！“我……我已经说了……”那边屋中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此事乃是我一人所为，无人指使。”
啪。鞭子扬起落下，女子惨烈的叫声破墙而入。“你们这些刁奴！”
女子的声音虽低，却格外清晰，“你们敢这样对我，可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
又是一声鞭响。“进了内廷司，还说这些？你家主子乃是忠勇侯府选送的美人。如今你做出此等事情，人证物证俱全，只怕忠勇侯府现在只想着该如何撇清关系，哪里还会有人管你？”
随后，又是一阵用刑的声音。沈绾一直站在墙边，听着那边惨叫声和鞭子声起起伏伏，不绝于耳，双手情不自禁地攒在一起，就连指尖没入掌心，都毫不觉察。忽然，房门打开，一阵阴风自外挤入，沈绾打了个寒战，立即扬起蜡烛，本能望向门边。顾晏沉即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入了屋内，转身迅速关上门。他大步走到沈绾身侧，凑到墙边听了听，才望向沈绾，压低声音，轻声道：“你都听到了？”
两人近在咫尺，蜡烛淡淡的光芒将顾晏沉的脸照映得格外清晰。二人视线相撞，沈绾垂下眼眸，神色微顿，沉吟片刻才点了点头。顾晏沉挑着眉角，露出些许疑色，并未多问，只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沈绾。原来，隔壁正在受审的是宫中虢美人身边一个婢女。太后寿宴之后，顾晏沉暗中调查沈府寿礼被更换一事，最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这个婢女。“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要自尽。”
顾晏沉冷哼一声，“自打入了这里，她便一口咬定，此事乃是她一人所为，与虢美人无关，与忠勇侯府也无关。”
沈绾不屑地冷笑：“若是没有虢美人暗中指使，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如何能在太后寿宴上掉包寿礼？百官献礼之前，那寿礼都是专人看管，她何等的本事，居然能打发了看管寿礼的人？”
顾晏沉凝视着沈绾，这些他自是都想过，奈何这丫头嘴硬，到现在受尽了刑罚，依旧咬死不肯承认。思及此，顾晏沉接着道：“她在这里已经一天一夜了，按照规矩，若是今日明日天亮之前还审不出背后之人，此事到她这里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