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师才调来中京,对他观感不错。孔九翎摆摆手,笑嘻嘻地道:“陈大夫客气了,份内之事,无需多谢。”
孔九翎说完,一抖马缰绳:“走喽,巡街去。”
第一师调进中京后待遇较之从前自然要好的多,孔总兵很满意。陈玄丘拱手目送孔九翎离去,又回头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姬侯。陈玄丘走过去,姬侯仍是木若呆鸡。他压箱底的保卫力量啊!南子的力量虽然很强大,几百年来也一直卫护姬国,算是忠心耿耿,可那力量终究不属于他,他要通过南子才能调动这支力量。而蝉禅剑客,却是真正完全属于他的力量,那是一支让他引以为傲的强大力量。可是……雍国两大护法神兽的本领,其实已经不属于人间界的范畴,就算天上的神与仙,很多都未必是他们的对手。神兽与神、仙不同,他们天生地长,还没有人类诞生的年代,他们就生活在这片大地上。天界出现后,也没有谁把这些族群约束在天界,所以他们依旧生活在人间,不受天道限制。一些天界大能,也曾收伏了一些神兽,比如与孔九翎、鸑鷟算是近亲的青鸾,就长伴西王母。但也有一些心高气傲,不愿受人驱策如仆的,或逍遥于蛮荒洞府,或干脆入世,便如孔九翎、鸑鷟一般。他们两个在天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的大高手同时出手,又恰恰克制蝉禅苦修的剑客,二十三蝉才败得如此容易。浅陌站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地看着陈玄丘,心里也说不出是恨是爱。陈玄丘拍拍姬侯的肩膀,姬侯一激灵醒了过来,右臂立即不受控制地突突起来。陈玄丘正色道:“姬侯既然来到了中京,安危之事,大雍就会负起责任来。你看,这也不知是何人意图对姬侯不利,现在只逃掉一个,死了二十二个……”姬侯的心在滴血,颊肉抽搐了两下。陈玄丘傲然道:“替天行道?笑话!能替天行道的,只有天之子!就算姬侯你真有大错,那也只能由大王来处治啊,其他人谁敢出手,那就是僭越,你说对不对?”
这话,似乎没毛病。姬侯的脸颊又抽搐了几下,涩然道:“陈大夫……说的是!”
陈玄丘道:“僭越者,方才那二十二人就是他们的下场了。姬侯尽管放心,在中京,你的安全是有保障的。”
费仲道:“陈大夫说的极是,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谁敢冒犯王法,我就炮烙了他。杨东彬就是前车之鉴,相信此后,不会再有宵小敢冒犯姬侯了。”
尤浑眉开眼笑地道:“姬侯,这根柱子还是热的,靠近了来特别暖和,你要不要来烤烤火?我看你冷的发抖啊。”
姬侯脸色白了一下,腾地一下又转为通红,咬紧牙关道:“多谢足下美意,老夫还要入宫面君。”
陈玄丘笑道:“陈某也正要入宫,不如你我同行。请!”
陈玄丘热情的邀请姬侯一同上朝,不由分说,便抓着他的手臂,硬把他扯回了车上,他一屁股坐到了正中的位置,倒把姬侯这个主人挤到了一边。站在后边为数不多的欢迎者见此一幕,心就凉了半截,车驾启动时,趁着人群混乱,又有几个悄悄溜走。最后剩下的几个刚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发现左右已经没有他人,不由暗暗踌躇。最后,除了陪着姬侯走在最前边的王子启和王子衍,就连最铁杆儿的江湛派来的心腹斟酌了一番利害得失,都故意落在后边,趁人不备,闪进了路边巷中。等姬侯赶到王宫门前时,一身男装,侍卫打扮的南子回眸一望,后边孤零零的,除了姬侯的仪仗,再无他人,一丝浅笑,也不禁凝结在了她如玉的脸上。“我当初救他一命,利用他来对付鬼王宗,会不会做错了?”
南子默默地想着,总觉得自已似乎放过了一个大祸害。可惜,机会不再来……王子衍回头发现后边情形,不由气的发抖,咬牙切齿地道:“这些见风使舵的畜生,什么道义、什么交情,全然不顾了。”
王子启狠狠瞪了他一眼,压低嗓音道:“住嘴,生怕不够丢人么?”
王子衍闭上了嘴巴,脸色铁青一片,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冻的。玉衡一路护送至宫门,看到这里,也不禁轻轻摇头。那二十三蝉,就算他摆阵相迎,也不敢说一定能护得住陈玄丘,可孔总兵与月酌老人出手,这么强大的敌人,顷刻间就灰飞烟灭了。护国二神兽之名,他自然早就知道,可还是头一回看见他们出手,这就是大雍王室的底牌啊,似乎……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的多。可这……就是大雍全部的底牌了么?玉衡想了想,又轻轻摇了摇头,他开始不确定了。殷受坐在王座上,首相沐衍、亚相简登隆、太师谈琰、上大夫江湛等居于左右。殿外滴水成冰,殿内却温暖如春。大殿上采用的采暖方式是地龙。当初建造宫殿时,底下就挖有火道,火道呈盘肠式或蜈蚣式,蜿蜒于地下各处。底部覆青砖,青砖上再覆金砖。火道的火膛口开在宫殿后檐的墙根下,火膛深约两米,砌成井状,一群寺人在这里不停地添煤烧火,热力源源不绝,供给于大殿之中。殷受很紧张,因为在场几位朝廷重臣中,除了太师谈琰态度还不明朗外,其他几位大多反对刻意针对姬侯。这些大臣的动机不一,有的是在立场上倾向于姬侯,反对变革的;有的是私交上与姬侯亲近,反对针对姬侯的;还有的如首相、亚相,在没有获得确凿证据前,他们一样反对针对姬侯。在他们看来,王与诸侯、公卿大夫共治天下,是一个极稳定的君臣架构。在这个架构之下,就算偶有几个野心家,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天子如果有不妥的举动,对整个世间格局的破坏反而更大。比如在姬侯反迹不显的情况下,如果强要治罪,那么势必引得天下诸侯猜忌。尤其是一些虽然反对变革,但依旧忠于大雍,只是在政见上不认同先王与今上政策的,原本也只是在履行一个诸侯的职责,忠言谏上。可是,贤名冠于诸侯、反对变革最坚决的姬侯,一旦被冠以谋反罪名严加惩处,又没有让天下人信服的证据,天下诸侯会怎么想?一旦天下诸侯因此离心离德,那后果才严重。不得不说,他们的顾虑,自有他们的道理。各方诸侯乃至大雍公卿,都有自已的封邑和子民,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已有数百年之久,他们对所辖地区的控制力,不是雍天子一道旨意就能剥夺的。如果逼得天下诸侯公卿有了反意,那就要重演前朝故事,今日依然鼎盛的大雍,也未必就不能被人推翻。如果姬侯真有反心,也得等他真的反了,才能派出天兵进行弹压,将其名正典刑。他们的看法,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未必就是错的。殷受也知道他们是自已应该倚重与信赖的,因此,纠结症便又犯了。他坐在那儿,看似庄重镇定,一双拢在袖中的手,掌心都沁出了汗来。殷受正忐忑时,就听到唱礼官站在殿门下高声唱道:“姬侯周昌觐见!王子启、王启衍、上大夫陈玄丘觐见!”
听到前一句,殷受的心忽悠一下提到了半空,再听到后半边,殷受的心卟嗵一下又落了回去,脸上甚至还露出了笑容。一直作壁上观的谈太师,则率先把目光投向门口。女儿显然对陈玄丘情根深种,谈太师只这一个女儿,对她其实宠爱的很。也就不得不认真对待,看看此子究竟是否能成为女儿的良配了。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老丈人看女婿呢?谈太师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表情终于丰富起来。他微微乜视着陈玄丘,一脸的嫌弃:这个狗肚子藏不住二两油的臭德性,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都是上大夫了,走路如此轻佻……姬侯身着朝觐天子的正式朝服,手捧笏板,郑重庄严,一步三摇,肃然上殿。王子启和王子衍陪伴左右,站脚助威的意图十分明显。这时,陈玄丘一手提着袍裙,踮着脚尖儿,迈着小碎步,就从他们三人旁边绕了过去:“国君国君,大事不好。方才在御街之上,有一队刺客,悍然行刺姬侯,险些杀死姬侯。”
什么?朝堂上顿时一片骚动。姬侯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向陈玄丘友善地点点头,刚想说一句“区区小事,无需惊动天子。”
陈玄丘已经义正辞严地道:“姬侯奉诏还京,千里迢迢而来,若在中京有个什么闪失,国君何颜面对天下?正所谓主忧臣劳,为安全计见,臣请求,将姬侯安置在舍下,由臣来卫护姬侯在京时的安危。”
姬侯心中一惊,双手举着笏,原本强作镇定,这时心神一乱,右臂抽搐不已,捧笏的动作顿时上上下下,仿佛在不断作揖。王子启一瞧姬侯这架势,知道他一时急得说不出话,急忙上前一步,刚要代他说话,一向优柔的殷受已经颔首道:“准奏!”